侯門混口飯(上) 第6頁

水芸香吩咐道︰「央央,你別出胡鬧主意。」

郭菀央笑道︰「姨娘,您只放心,我是斷斷不敢胡鬧的。」

桂華也是一個好事的性子。桂華與蘭葉之前或者有看不起郭菀央的意思,但是這一路同行下來,卻是被郭菀央收服了一大半。听得外面茱萸與人吵架,同仇敵愾,恨不得馬上出去幫忙吵架。聞小姐吩咐,當下就急急去了。

郭菀央又坐了下來,豎起耳朵,听外面的動靜。卻听見桂華的聲音︰「容媽媽,果然不是這幾位軍爺誤端走了我們的魚?」

容媽媽呵斥道︰「自然不是,這幾位軍爺豈是這樣的人?」

卻听見桂華的聲音,略帶一絲焦急之意,說道︰「媽媽,這就不好了!小姐方才說了,剛才在整治那碗魚時候,為了去除腥氣,放了一種叫‘蘭五味子’的藥物。既放了這種藥物,就必須同時用醋勾魚湯配合,否則說不定就會中毒……雖然也不會有大礙,但是即便是拉肚子,也是煞風景的是不是?如果拉得虛月兌了……」將半截子話吞回肚子里,對容媽媽迭聲說道︰「媽媽快點請驛丞大人派人去找找罷,萬一是驛站里有公事的人誤吃了,耽擱一天兩天的時間,不是耍子。至于醋勾魚湯,我倒是端過來了……」

桂華的聲音沒有落下,就听見一個方才那個清朗尖脆的少年聲音響起︰「果然是這樣?將你手里的這碗魚湯給我……」

桂華急道︰「你又沒有吃魚,又沒有誤吃我們的魚,拿走魚湯作甚?……你這人好生無禮!」

卻听見那個少年的聲音,不過聲音已經壓低了很多︰「這魚……說不定是我們拿錯了,給校尉拿去吃了……你趕緊將魚湯給我罷。」

那少年一句話落下,就听見茱萸的聲音︰「方才還死不承認,現在卻認賬了……你們忒無恥!」

卻听見桂華的聲音︰「茱萸姐姐,小姐方才說,她肩膀有些酸痛,想要你回去給她捏捏呢……我們先回房間去罷。」當下拉著茱萸回房間去了。

茱萸也不是笨的,听桂華一番話就讓那小伍長承認了偷魚一回事,心中已經是松快了不少。她听聞容媽媽呵斥,就知道這伙子軍爺,不是好對付的。自己與他們吵架已經是不該,當下也不為己甚,听聞桂華說話,就與桂華一道回來,見郭菀央還在桌邊坐著,就趕忙過去,給她捏起肩膀來。郭菀央笑道︰「我的肩膀又有什麼好捏的,不過是想要你早些回來罷了。」

茱萸氣鼓鼓說道︰「怎麼就叫桂華將醋勾魚湯拿出來了?好歹也要讓他們著急著急,等他們到處尋找米醋芡粉的時候咱再奚落他們一頓。」

郭菀央笑道︰「你這沒腦子的。魚里既然沒有放所謂的毒藥去除腥味,這魚湯也就可有可無。不過是增加一點味道罷了。等這個吵架的小伍長回去稟告了上官,其中腦子機靈的,能不想到其中的關鍵?倒是平白的增加了笑話呢。」

茱萸這才恍然,說道︰「原來這個計策,只能欺負一兩個老實人的。」

郭菀央笑道︰「也不對,這個計策,只能騙騙心中有鬼的老實人。」又笑道,「那小伍長定然被那個所謂的校尉呵斥懲罰了,咱也算出了一口氣。這事情就這樣罷,咱收拾了也早些安歇去。」

郭菀央說的是沒錯,那個臉蛋圓圓的十七歲伍長,正畢恭畢敬的站在校尉面前,滿臉都是頹喪的顏色。

朱高煦已經解下了盔甲,露出里面的雪青底子纏枝蓮紋瓖邊半袖圓領袍。是碧藍緞面褲子,系著雨過天青色玉帶。玉帶上掛著一塊鏤空的壽字紋玉佩,竟然是通身的富貴打扮了。加上一張俊秀的臉蛋,端坐在那里,就是再挑剔的人,見了也要稱贊一聲「濁世佳公子」。

只是現在這位佳公子的眉頭微微蹙著,手中把玩了一個青花纏枝蓮花紋高足酒杯,嘴角微微含著冷意︰「原來這魚真個是偷來的。」

那伍長額頭之上汗珠涔涔而下,說道︰「魚放在廚房里,小人就以為是驛站為我們備下的……于是順手就拿來呈給校尉了……真不是故意的……」

朱高煦淡淡笑道︰「驛站里是否就只住了我們一行人?」

那伍長連連搖頭。

朱高煦繼續淡笑道︰「既然知道住著不止我們一行人,那要用廚房的定然也不止我們一行人。你經過小廚房那邊,聞著魚香,不問青紅皂白,順手就將魚拿過來了?而當人家找上門來的時候,你還抵死不認?既然抵死不認,那也罷了,怎麼又將人的醋勾魚湯給拿來了?」

那伍長額頭上的汗珠涔涔,只是連連磕頭。

朱高煦繼續問道︰「你可知錯了?」

那伍長說道︰「知錯了。」

「你可知道錯在何處?」

「小人……不該隨意拿魚。」

「拿魚?」

「小人不該隨意偷魚。」那伍長抬頭,咬牙說道。

「錯。你最大的錯不在于偷魚,而在于……認賬。」朱高煦團團轉著手中的酒杯,說道,「既然已經錯了,那就應該錯到底。既然不認賬了,那就該咬牙堅持到底。先頭不認,後來卻被人一招詐出了真相……燕軍的臉面,都給你丟光了。」

「可是……那丫頭片子說,關系到您的身子……」

「關系到我的身子又如何?那丫頭片子也說了,沒有什麼大礙。既然沒有什麼大礙,你就該忍住。等下回來,與我說明,再做圖謀也不遲。」朱高煦將手中的酒杯放下,拿起筷子,卻是夾了一筷魚肉,放進嘴巴里,細細咀嚼道︰「其中定然沒有所謂的五味子。再說了,五味子……可是常見的藥啊,真的有毒麼?那丫頭居然敢撒這樣的大謊,還真當我是白痴了……不過也不知是用怎樣的辦法燒成的,果然沒用一星兒魚腥味。加上這醋湯,味道更足……」

那伍長跪在地上,不敢說話。邊上屏聲靜氣一群士兵,沒有人敢出言求情。

朱高煦將手中的筷子放下,終于站了起來,說道︰「也罷……等回了燕京之後再去領八十軍杖罷。至于現在……先免了。」

那伍長萬萬想不到竟然逃出了一條性命,不由大喜。朱高煦再也不看他,順手就將腰間的玉佩給摘下來,遞給邊上另一名軍士說道︰「既然吃了人家的魚,好歹也要有個表示……那魚,據說是郭家的女子做的罷?」

那伍長迭聲說道︰「正是。那丫頭口口聲聲就說︰是我們小姐做的魚。」

朱高煦眉頭挑了一挑,說道︰「郭家的庶女……那個郭銘與外室偷生的庶女?倒是有些本事。」

這句話里听不出喜怒,一群軍士都不敢接嘴。

朱高煦說道︰「你拿了這玉佩去,就告訴她,是我們校尉吃了她的魚,給她的謝禮。」

那軍士不解。吃人家一尾魚,似乎不用拿這麼貴重的東西做謝禮或作為賠禮吧?不過他也沒養成事事發問的習慣,當下就去了。

朱高煦見軍士去遠,嘴角不由勾起了一個微笑。

郭家的庶女?能做一手好魚,還能想出這樣促狹的主意?

雖然是一個庶女,卻也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不過既然與我對上,那就是你的錯。

我送你一塊玉佩,看你收還是不收?

男子佩戴的玉佩,是絕對不能輕易送人的,更不能輕易送給一個陌生的女子。一般來說,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送玉佩,那就是有求偶之意了。佩者,配也。

一個女子,也是不能輕易接受男子的玉佩之類的貼身事物的。如果接受了,被人發現了,那就很可能被認為是品行不端,從此找不到好的婆家。

尤其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庶女,名聲毀了,還有多少人肯來求親?

可是現在朱高煦打的卻是誤吃了對方的魚賠禮的借口。你不接受人家的賠禮?難不成你還要與人家計較這件事?

人家可是燕王的兒子呢,你這邊只是一個庶子庶女,沒用幫郭家樹敵的膽量罷?

總之一句話,朱高煦隨手一個舉動,就讓這個沒見面的郭菀央,陷入了兩難之地。

第4章

用完了飯,容媽媽帶著其他下人做事去了。郭菀央還未曾與姨娘回到自己房間,母子三人還在郭玥房間里說閑話。卻听見了桂華稟告的聲音︰「小姐,校尉大人派了軍士過來,為了魚的事向您道歉。現在正在樓下等著。」

道歉?郭菀央松了一口氣,肯道歉就好,這事情也該完結了。當下說道︰「我一個年幼未婚女子,面見軍士到底不妥。茱萸……哦,不,桂華,你與他說,此事本來就是一個誤會,請校尉大人不必在意了。另外我們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這事情就到此為止,定然也不會到處宣揚,也不會影響燕王殿下的聲譽,不會影響郭家對燕王殿下的忠誠。請校尉大人不必在意。」

茱萸听郭菀央先叫自己的名字,隨後卻改成了桂華的名字,不由狠狠剜了桂華一眼,頗有些嫉妒之意。郭菀央心中明白,當下含笑說道︰「茱萸,我也倦了,你趕緊給我去將床鋪鋪開罷……她們鋪的床,我總是有些不習慣。」剛才不叫茱萸出去干涉,那是因為茱萸乃是丟魚事件的當事人,生怕茱萸情緒激動,又惹出事端。

桂華去了,片刻又回來,說道︰「小姐,那軍士說,他們校尉誤吃了小姐的魚,心中有些歉疚。因為旅途之中,也沒有賠禮之物,所以就送來了一塊玉佩,請小姐收下。」

玉佩?郭菀央的頭登時就大了。說道︰「這樣貴重的東西,怎麼能收下,你千萬別收下來。」眼楮轉向身邊的水芸香,水芸香贊許的點頭。

桂華遲疑道︰「可是他說,不收就是不原諒他們軍士的過失……我趕緊去拒絕了。」蹬蹬蹬又下樓去了。

水芸香遲疑說道︰「現在收也不行,不收也不行……那校尉大人,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郭菀央忍不住莞爾一笑,這個校尉大人不是不懂事,他只是被自己擺了一道,所以想要報復,看自己手忙腳亂而已。

郭菀央豎起耳朵,隱隱約約听見樓下的聲音。卻是那個軍士見桂華不收,怎麼也不肯,就在那里糾纏。桂華之前還好好說,到了後來,實在受不住那個軍士了,又蹬蹬蹬上樓來,說道︰「小姐,他就不肯走!這樣的一個人杵在樓下,你說可是如何是好!」

水芸香皺眉說道︰「可是收下了他的玉佩,這事情就更加復雜說不明白了!」

桂華聲音里已經含著慍怒之意︰「奴婢還真沒有見過這樣纏雜不清的人!」

郭菀央苦笑說道︰「倒不是他纏雜不清,只怕就是那位校尉大人纏雜不清。再糾纏下去……」話卻沒有說下去。

一個軍士在樓下,糾纏著要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收下他家大人的玉佩。糾纏時間越長,這事情就越糟糕。自己的名聲,只怕要被這個該死的所謂的燕王世子(?)弄得一塌糊涂!

郭菀央眉頭皺了皺,說道︰「母親,咱們收拾的行李里,還有錦緞麼?」

水芸香說道︰「還有半匹……這倒是一個好主意。只是半匹拿不上擺不上台面。」

郭菀央賭氣說道︰「隨便它擺得上擺不上台面,咱們先拿出來將這事了結了再說。他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好看麼?」當下就高聲吩咐隔壁房間︰「茱萸,過來,打開箱子,將錦緞找出來!」

箱子就擺在水芸香的房間里,茱萸馬上就找出來了。吩咐茱萸送下去,說道︰「你去代小姐將玉佩給收下來,順路將錦緞交給那軍士,告訴說,本來是不該收的,只是校尉大人一片赤誠,只能勉強收下。不過玉佩太未貴重,旅途之上又找不到合適的回禮,因此只能拿出半匹錦緞來,請他們家大人收下。如果不肯收下錦緞,那麼玉佩也不敢收了。」又對茱萸道︰「抓幾個銅子,請那軍士喝酒。」

茱萸得了吩咐,歡天喜地下去了。下了樓去,爽爽利利將事情說明白了,又與桂華兩個人上來。

那軍士與桂華糾纏不清不肯離開,不過是因為朱高煦的吩咐,不將東西交給郭家小姐,就不肯離開罷了。現在郭家小姐願意收了,他也就完成了任務,也不管郭小姐的還禮是什麼,當下就拿著錦緞離開了。將玉佩交給小姐,茱萸就笑道︰「小姐,咱們這門生意賺大了。一條魚也不過是十幾文錢,加上柴火做工,也不過三十幾文錢而已。半匹錦緞也不過一貫錢……」

郭菀央接過那玉佩,往空中拋了一拋,卻交給桂華,說道︰「等下交給容媽媽,入賬罷。」

茱萸不解。郭菀央含笑解釋道︰「那條魚是用公中的錢買的。既然是那條公中的魚惹出來的糾紛,就交給容媽媽入公賬罷。」

茱萸這才恍然大悟。水芸香也含笑說道︰「孩子做事老成,比母親強多了。」

郭玥不解,問道︰「姐姐,你不接玉佩,這是對的……可是後來還禮是什麼意思?」

水芸香笑著模了一下兒子的腦袋,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緞者,斷也。你姐姐回了一匹錦緞,那就是告訴那位校尉大人,這事情就此了斷的意思。」當然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了斷那個校尉與郭菀央之間的關系。

不管你送的是玉佩也好,荷包也好,咱就一匹錦緞,斷了!

這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郭菀央是含著笑意的。嗯,不管怎麼說,讓那個面如冠玉的傲氣促狹小帥哥吃癟,總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郭菀央含著笑意入眠的時候,朱高煦哭笑不得。

本來是想要看那小姑娘吃癟,可是鬧了後來,自己竟然白白丟了一塊上好的玉佩。那可值上數十貫錢呢。

收回來的,只是半匹不值啥錢的錦緞!

這事情還不能說出去,說出去,自己就要落一個輕薄魯莽不知規矩的名聲。

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自作自受?

郭家的庶女啊……朱高煦笑著搖搖頭,很好玩的庶女,很聰明的庶女,可惜只是一個庶女。

得了,不去想罷。將這個念想丟開,郁悶之極,睡覺。

因為天氣還比較炎熱,所以這一路上來,都是早上起早,中午找地方歇息一個時辰,傍晚再走上幾十里。這天晚上還剛躺下,卻听見容媽媽向水芸香稟告︰明天早上讓大家多睡半個時辰,晚些再起身罷。寧可中午炎熱的時候多走一個時辰。

水芸香沉吟了片刻,說道︰「容媽媽考慮周到。明日就這樣罷。」

郭菀央想起明天要在最炎熱的時候走路,不免有些郁悶。可是容媽媽這樣安排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自己這一行人是往燕京方向走的,而前面住著的軍士,也是往燕京方向走。兩路人馬差不多時候從一個驛站起身,只怕路上又有什麼糾葛。傳揚出去,對郭菀央的名聲也不太好。不如錯開半個時辰,也就無話了。燕軍軍士是騎馬,郭家是乘車,馬速超過車速,次日就不會再在同一個驛站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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