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跟著母親在外顛沛流離,連三餐都成問題,讀書對她而言,是比摘星采月更遙不可及的事。
「小姐,這下該怎麼辦?」翠萍不由得替她著急。
「能怎麼辦……」玉玄嘆一口氣,「該怎樣就怎樣。」
是她太貪心了,妄想成為慶安王爺的妻子。其實,今生能與他重逢,遠遠地看著他,知道他過得平安如意,她該滿足了。
如此一想,心情總算平靜了一大半。她輕輕推開身邊的窗,看見外頭陽光明淨,不知為何,忽然有種雲淡風輕的輕松感覺。
「翠萍,走,咱們到花園逛逛。」她長長舒出一口氣,突然道。
「小姐?」翠萍詫異,「你……」
「咱們入住頤春園這麼久,老待在屋子里算什麼?明兒回去,府里人問起這里景色如何,咱們都答不出來,多虧啊!」玉玄倏地笑了。
有些東西,一旦想通,諸事百通。
「對,小姐說得對!」翠萍也明瞭地莞爾,「咱們走。」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在風光無限的園中迤邐前行。
春季萬物復蘇,四周繁花初綻,空中彌漫著淡淡青草的氣息,給人一種清新的美麗。
「小姐,你听,有琴聲。」翠萍忽然佇足。
的確,不遠處林蔭小徑的盡頭,傳來隱約的絲竹樂聲,配合滿園青綠,獨具韻味。
奇怪,此刻不過下午時分,距離太後習慣的晚膳賞樂還有些時辰,到底是誰在奏曲?難道是絲竹班子的預演?
「走,咱們去瞧瞧。」興致一來,玉玄率先朝琴聲來源處走去。
穿花扶柳,撥開一層又一層的綠枝垂縷,她的腳步忽然怔住,瞪大眼楮。
懊死!冤家路窄,她怎麼又撞到了這個討厭鬼!
小徑深處,原來闢出一片草地,設有石案桌椅,只見一個人正悠閑地臥于露天口上,欣賞音樂,閉目擊節。
他的四周圍繞著宮女與樂班,有的替他按摩捶背,有的奏曲供他享受。
她想轉身,無聲無息避開他,不料,他忽然睜開雙眸,對她咧嘴一笑。
「喲,好巧啊!「她高聲呼喚。
這一聲,逼得玉玄不得不上前行禮。
「參見皇上。「屈膝一福。
「孟小姐,多日不見,怎麼憔悴許多?」他一開口便是逗弄的口吻,听得玉玄更討厭他。「有什麼為難之事?」
「皇上怎麼在此?」她不答反問。
「瞧你說的,當兒子的來看母親不行嗎?」他睨她一眼。
人之常情,算她多嘴。
「朕回答了你的,你還沒回答朕呢。」他緊逼問道「為何臉色如此憔悴?」語氣中隱約有絲真切關心。
「大概昨夜著涼了……」玉玄隨口編了個理由搪塞。
「撒謊!」他卻如火眼金楮一般,一眼便識破。
「皇上何出此言?」
「嘿嘿,朕知道,你為了我大哥。」魏明揚笑得更加曖昧,還有一絲只有他自知的酸味。
天啊,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父親對他多嘴?
「皇上……」被人道出心事,玉玄頓時臉紅,「若無他事,恕民女告退。」
「听說明兒母後要考你們,」魏明揚一開口便讓已轉身的她停下腳步,「你不想知道考題嗎?」
「皇上知道?」她果然經不住誘惑,回轉身停足。
「听聞孟小姐擅長青梅煮酒,這里有現成的材料,也讓朕嘗個新鮮,如何?」他故意賣關子,指了指面前案幾。
那里,青梅,水酒,一應俱全。
「遵命。」輕卷衣袖,玉玄邁步上前。
如果這是交換條件,她樂于奉陪。
「孟小姐,你倒是說說,你煮的酒與別人有何不同?」魏明揚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忙碌,一邊問道。
「溫度與時間不同。」她答,「多一分,則太酸,壞了酒味;少一分青梅的香氣又出不來——恰到好處,是世間最難掌握的技巧。」
「說的沒錯。」他贊同的點頭,「孟小姐一向語出驚人,令朕十分欣賞。」
一向?哼,他才見過她幾次?談何一向?
玉玄不語,將煮好的酒以玉碗盛上,遞到他面前。
「皇上請用。」
「好,味道果然絕佳!」魏明揚飲了一口,抹了抹唇,勾起一絲詭笑,「不過,孟小姐該不會以為就此可以套出試題了吧?」
眉一凝,惱怒涌上心頭,玉玄狠狠抬頭瞪他。這小人,明明是他誤導他,這會兒又用話虧他?
「民女為皇上煮酒,不為其他。」她氣憤地回答。
「別說違心的話沒那可是欺君!」魏明揚樂得繼續逗她,「不過,若你再為朕做一事,朕定當告訴你試題。」
「皇上告訴我也沒有用。」玉玄索性坦白,「太後出題,離不開琴棋書畫,詩書禮樂,可是這些——民女一竅不通。」
「你到坦白。」魏明揚撫掌笑道︰「朕就喜歡這爽朗的性格!」
「如此,皇上還要把考題泄露給民女嗎?」玉玄挑眉。
「要啊,當然要!」他卻回答得理所當然。
「要了也沒有用,民女何必白領皇上這份情?」高興只是一時,一旦想通,她知道就算拿到試題也沒喲用。
「你錯了。」魏明揚卻嘖嘖搖頭,「朕已拿到題目,知道該怎樣助你。」
「若吟詩作對,對皇上就別白費唇舌了,民女一字不識。」
玉玄坦誠以對。
「呵呵,猜對了,正是吟詩作對。」
她立刻扭頭,決定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等等!」他出聲喚住她,「不過是做個對子,這里有現成的上聯,只要替你對出下聯,你熟記于心,明日便可在宴會大放異彩。」
她剎住腳步。一切真的如此簡單?
「不過,朕可是有條件的。」魏明揚的語氣擺明想刁難她。
「方才民女已替皇上煮酒了。」他還想要什麼?
「那不夠,」笑意更深,他沖著她勾勾手指頭,在自己左頰點了一點,「這里吻一下。」
什麼?玉玄霎時傻了。
「叫你親朕一下,有那麼難嗎?」魏明揚瞧她呆愣的模樣,不由得捧月復大笑。「天底下的女子可都爭先恐後想上朕的床呢!」
「皇上!」如此輕薄的話語,令她忍無可忍,出聲喝斥,「請自重!」
「怎麼了?」他輕揚眉梢,「不想當慶安王妃了?」
「我若真做了這事,還有臉當慶安王妃嗎?」他的話戳破她的幻想,沒有才識的她根本不配王爺!玉玄不由得哽咽,十指緊緊掐入掌心。「皇上賜我一死算了。」
她語氣堅決,不想玩笑,嚴肅凝重的神情頓時把魏明揚震住。
「一點小事,什麼死不死的。」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玩笑過大,努力調節氣氛。
「請問皇上,什麼是大事?辱沒名節,不是大事嗎?」
她的目光掃過他的臉,而後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這樣冷漠地轉身離去。
她不知道如此不敬會不會惹他記恨,招致殺身之禍,可若是她按照他的話行事,她寧願一死。
然而,憤然離開的她並沒有看到,此刻魏明揚的眼中並無一絲記恨,臉上有的,只是更加饒有興味的微笑。
「民女向太後請安。」
彬在簾前,玉玄的心怦然直跳。自從入住頤春園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她單獨至太後寢室請安。
平時,她總是跟在別的官宦千金身後,一群來一群往,一般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不曾主動向太後獻過一絲殷勤。
但今天,她獨自來了,因為,今晚將是她在頤春園度過的最後一晚。
她不願當一個獻媚的人,卻不想當一個不懂禮數的人。
「是玉玄吧?」太後剛剛用過膳,看上去心情頗佳,不怒自威的面孔上掛著慈藹的微笑,「你這個孩子太害羞了,總躲在人後,相處這麼些日子,哀家都沒有機會看清你的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