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這次回京,是想問母後一個問題。」玉玄篤定地開口。
「哦?說吧。」太後輕蔑地掃視她一眼,覺得這是她拖延的小伎倆。
「假如臣妾替皇上抓到一個人,太後能否原諒我?」
「誰?」
「十二宮宮主。」她緩緩道出。
太後一驚,眉一蹙,「怎麼,想出賣你的主子?」
「臣妾從來不是十二宮的人,只是被他們欺騙利用,談何出賣?應該說是一報還一報吧。」她答得坦然。
「這算什麼交換?」太後故意哼笑,「想滅十二宮,朝廷自然有人,用得著你嗎?」
「母後此話差矣,的確,朝廷有人,可天底下大概沒幾人見過十二宮宮主,就算能搗他巢穴,也未必能抓到他本人,一旦讓他逃月兌,東山再起,後果不堪設想。」
一席話分析得有理有據,迫使太後不得不微微點頭,側目地看她。「真沒想到你這小妮子平日不言不語,原來這麼會說話。」
她沉默,只是因為喜歡沉默,並非沒有口才和頭腦。
「天底下沒幾個人見過十二宮宮主,難道你就見過?」太後再問。
「沒有。」
「那怎麼抓住他?」
「臣妾沒見過,卻能猜出他是誰。」她一直被執拗誤導,此刻化解心中迷茫,退開一步,便看到了全局的真相。
她堅信,自己的猜測不會有錯。
「是誰?」太後連忙追問。
「恕臣妾此刻不能透露,因為單憑猜測,並不能治罪,貿然行事,反而打草驚蛇。臣妾希望設局來個甕中捉鱉,望太後能助臣妾一臂之力。」
「如何助你?」
「借臣妾兵馬埋伏,一旦十二宮宮主現身,立刻將他擒獲。」
她語意決絕,與從前抑郁哀傷的模樣判若兩人。
愛情給了她勇氣,特別是在愛人危難當頭,她更加堅毅不拔。
「好,哀家助你。」太後本打定主意,無論她說什麼都不予理會,但這一刻,卻莫名地同意幫她。因為,她被她眼中的鎮定打動了心,讓她願意相信。
第10章
黑衣男子穿過御花園,夜曇的氣息在夜風中彌漫,鑽入他的鼻尖,帶來久遠又憂傷的回憶。
他還記得,很多年前的那些夜晚,當夜曇盛開之時,他也是這樣,悄悄來到這個地方。
只不過,當時的他不必穿著抑郁的黑色斗篷,亦不必戴著這樣沉悶的黃金面具。當時的他,還是一個快樂無憂的青年,情竇,初開。
听說,她的鬼魂回來了。
這樣的傳聞,從她去世之日起從沒停過,但也從來沒人見過真實的鬼魂,一切只是謠傳而已。
可這次不一樣。
這次,有人親眼看到她的倩影在荒廢的宮中徘徊,穿著她鐘愛的水紅衣衫,素顏白面上,以銀粉繪著一只蝴蝶。
沒錯,那是她的衣,是她最喜愛的妝。
他要回來看一看,看看傳聞是否為假,想念的心讓他如此渴望,渴望再見她一面,哪怕只是鬼魂……荒廢的宮中一片黑暗,唯有月光照著他的影。
自從上次重建停工之後,這里又被冷落了,枯枝雜草顯得更加凌亂,斷壁殘垣被敲打得慘不忍睹,再也不是他記憶中的富麗堂皇。
他佇足,停在一株夜曇前,有種抽泣的沖動。
潔白的夜曇,似乎是這宮里唯一殘留下的東西,依舊美艷潔白,定時而開,仿佛有她在天之靈的庇佑。
忽然,他听見一陣歌聲。
拌聲縹緲,從那荒廢的宮殿之內傳出,一听便是女子嗓音,縴細而悅耳,卻在這夜幕之下,顯得陰森恐怖。
他不怕。因為,這是他熟悉的歌。
他不確定聲音是否相同,但歌曲卻很熟悉。
抑制不住內心的沖動,他施展輕功,飛一般直入殿內,在落滿塵埃的簾幕間,看到了那久違的一抹紅。
「阿茹——」他忍不住哽咽輕喚,身子激顫。
那抹紅緩緩轉過來,幽幽月光正好傾灑在她臉上,只見一張煞白面具。
然而,面具中央卻繪著一只銀色蝴蝶,閃閃爍爍,比淚光益加動人。
「阿茹,是你嗎?」他急上前,顧不得陰陽兩隔,輕撫對方的秀發,「是你,我知道……」
話未落,忽然,呼的一聲,遮蓋俊顏的黃金面具被對方一把摘下,五官頓時顯露無遺。
「阿茹你……」他大吃一驚,但並沒有退後,因為,他是那麼愛她,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讓他畏懼。
「王爺,是我。」紅衣女子同時摘下自己的面具,「我,不是你的阿茹。」
他愕然,好半晌,才看清對方容顏。
那不是茹妃的鬼魂,那是活生生的人——名叫玉玄的女子。
黑衣男子這才微微退了一步,老謀深算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愕然的神情。
他,魏明倫,十二宮宮主,潛伏在皇上與太後身邊,他們都渾然不覺,卻被這弱質女流識破了身份。
因為大意,還是因為愛情讓他失去了警覺?
「王爺,當年茹妃的情夫就是你,對吧?」玉玄輕聲問。
魏明倫沉默,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被喚醒,直擊他的心,激起戰栗的疼痛。
「沒錯,是我。事到如今,沒什麼好瞞的了。不過,你怎麼猜到是我?」
「因為你說謊,當年在揚州幫我的明明不是你,你卻謊稱是自己,為什麼?」玉玄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大概是想騙我替你做事吧?」
「哦?」他一挑眉,「做什麼事?」
「那日我從無名庵出來,慧益向我坦白她是十二宮的人,慫恿我替她謀害明揚,我沒有答應,但在山腳下,我卻遇到了你,你早就等候在那兒,名義上是與我告別,實際上卻是推波助瀾——你知道,為了報恩,我會背叛明揚。」
「但這也不能說明我與茹妃有關吧?」
「慧益曾向我透露過一句話——茹妃的情夫,就是十二宮宮主,我仔細想過,當年有誰可以接近茹妃,讓她愛戀傾心?想來想去,只有王爺你,因為你們年紀相仿,郎才女貌,而且,可以在宮里任何地方自由行走,也唯有你,是除了皇上之外,唯一可以集結多方力量與人馬,與朝廷抗衡的人。」
「這一切,只是你的猜測。」
「對,只是猜測,所以我假扮茹妃鬼魂,引你出來,而你果然來了。」玉玄搖頭苦笑,「王爺,我真希望是自己猜錯。」
為了假扮茹妃,她仔細研究了茹妃生前的種種行事,比如她愛穿的衣衫,打扮的妝,愛唱的歌……她在索白面具上繪了一只蝴蝶,這面具,是明揚為她打造的那副,從前,她用來加害心上人,可現在,卻是引誘敵人。
她早說過,這面具里,蘊含了她的命運。
「你很聰明。」魏明倫終于點頭。「不過,有點晚了。」
「晚?」玉玄輕輕拍掌,「看看是誰更晚吧。」
眾侍衛听見掌聲,蜂擁而入,幽暗的室內燈火通明。
魏明倫看著四周,並沒有驚慌,只淡淡一笑,「向太後借的?」
「沒錯。」她詫異他的鎮定。
「可惜,再多的埋伏都沒用。」
說時遲,那時快,魏明倫剛一張嘴,便一把擄過玉玄,腳下一蹬,只見地板裂出一道口子,他倏地鑽了下去,帶著想掙扎卻無力的人質。
「忘了告訴你,這條地道,就是當年我與阿茹私會時修建的。」
玉玄听見他在自己耳邊輕語,身不由己地被他挾持著,穿過黑暗。
魏明揚收到信之前,就已經听眾侍衛轉述了昨晚的一切。
他的大哥,他從小到大敬重的大哥,居然就是十二宮宮主?
難以置信,卻是事實,要他打落牙都要和血吞的事實。此刻,明明不是寒冬臘月,為何他卻感到刺骨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