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孟學士不由得跺腳,「該叫我說什麼好呢?就是皇上讓咱們離京的。不然你以為全城戒嚴,咱們父女沒有金牌能出得了城門嗎?」
什麼?他趕她走?她早該想到,一個這樣愛她的男子,肯定會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可難道她不愛他嗎?有誰能體諒她要與愛人同舟共濟的心情?
她不語,就這樣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扶著牆往外走去,執著,執拗,說什麼都好,總之,她就是要到他身邊。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要強呢!」孟學士嘆道︰「你懷孕了,知道嗎?」懷孕?她猛地回頭。
天啊,原來如此,難怪她最近一直渴睡。
「為了未出世的孩子,你也不能去啊。」孟學士叫道。
不,這話說反了,為了孩子,她一定要去,
「爹,你就放了我吧。」生平第一次叫出這個難以啟齒的稱呼,竟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
「你說什麼?」孟學士整個人都呆了。
「爹,女兒一生的幸福自己做主,求爹爹寬恕。」她屈膝,鄭重地一拜,仿佛在對從前的自己告別。
從前那個仇視父親,怨恨夫君,整日顧影自憐的孟玉玄已死了,自這一刻開始,她將變成一個豁達有擔當的女子,迎接可能更為困難的後半生。
所有該承擔的一切,這一刻,她都做好了準備。
「你去吧……」孟學士老淚縱橫,終于點頭放行。「為了這一聲爹,什麼事,我都答應。」
夜已深,魏明揚獨自立在城頭,看見天邊的殘月旁,似有蝙蝠的影子在盤旋,他的鼻息中,滿是瘟疫的窒人氣息。
披散著長發,穿著白色單衣,一把長劍握在他手中。
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假如瘟疫不能控制,就揮劍自刎,謝罪天下。
他吩咐過了宮人,自刎後要將他五馬分尸,頭顱懸于城門之上,供百姓唾棄,尸體拋諸荒野,讓狼狗蠶食。
就這樣在天地間挫骨揚灰,以平民憤吧。
此時此刻,他心中念想的,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已經在她父親的護送下出城了吧?只要她平常離去,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枉費……「揚——」忽然,他听見一聲親昵的呼喚。
是誰?是他的幻覺嗎?他倒希望只是幻覺,可轉頭之間看到了那真實的人兒,卻讓他的心墜落到谷底。
「不是讓你走嗎?」他吼,「為什麼不走?」
「揚,」玉玄心平氣和,朝他緩步踱來,「你以為,我和孩子會拋下你嗎?」
「你……」他雙眼瞬間迷離濡濕,「既然知道自己懷孕了,為何還要留下?」
「若是走了,我和孩子或許可以一生平安,卻不會有半分快樂,我失去了丈夫,他失去了父親,成為孤兒寡母,還要時常听天下人議論唾棄你,在屈辱與內疚中生活,有何幸福可言?」玉玄站定,目光宛如琉璃般閃爍,「可若是留下,支持你的意念,與十二宮殊死一搏,或許還有贏的機會。」
她輕輕的,將長劍從他手中抽去。
長劍一擲,落地間發出金石之聲,仿佛震醒了魏明揚的意志,讓他從悲傷中解月兌出來。
他對她伸出雙臂,玉玄笑了,飛也似地投入他的懷中。
兩人相擁,喜極而泣。
他感到淚水順著他的臉龐與她的交織在一起,分不清你我,只有肌膚間那種貼合溫暖的感覺。
他戰栗著,因為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仿佛能瞬間帶他穿過黑暗,看見拂曉之光。
「報——」有侍衛這時奔上城樓,一路呼喝,「皇上,捷報——」
相擁的兩人一怔,同時回眸,望著消息,傳來的方向。
「皇上,疫情已經得到控制,若離姑娘的偏方果然靈驗。」
侍衛如此說。
若離?玉玄詫異,那個入宮行刺的替身公主嗎?據說明揚已經饒了她的性命,放她與燕羽回歸江湖,為何她會忽然出現?
「他們听說京城有劫,主動回來相助。」魏明揚澀笑,「看來當初留人生路,是留對了。」「與人為善,與己為善。」
「玉兒……」他握住她的手,啞聲道︰「你知道嗎?方才就在你到來之前,我差點兒就放棄了……」手中的劍,差一點兒就讓他血濺當場,不想再等待磨人的結果。
或許上天感動于他們的執著依偎,不離不舍,才給了這次機會吧?
「揚,我會留住你身邊,無論何時,何事。」她微笑柔聲回答。
「這場瘟疫只是開始,與十二宮這一仗,可能還要打很久……」他不忍地看著她,「我們會很苦。」
呵,很久是多久?自古就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也許一世,也許沒幾天。
她能等,亦能忍。
與心上人廝守在一起,就算魔鬼降臨,她也無所畏懼。
天快亮了,她靠在他的肩頭,設想他們的未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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