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叫你啊,知樂哥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不記得自個兒的名字了?」袁萊安詫異的望住他。
「我不叫知樂。」裴念玦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他低頭瞥向自個兒的雙手,看見的卻是一雙粗糙黝黑的手,指甲縫里還卡著骯髒的污泥,這絕不是他的手。
「你怎麼會不叫知樂?難道知樂哥撞壞腦袋了?」袁萊安驚道。
裴念玦抬手撫模自個兒的臉,霍地站起身,著急的揚聲命令,「鏡子呢,快把鏡子給我拿來!」
「知樂哥,你怎麼了?!」袁萊安不安的看著他,她發覺眼前的知樂哥似乎與往常不太一樣。
他臉色陰沉地朝她怒咆,「我叫你去把鏡子拿來,你沒听見嗎?」
「你別生氣,我這就去拿鏡子。」袁萊安應了聲,來不及問他要鏡子做什麼,趕緊回自個兒的房里取了面銅鏡過來。
待她一進來,裴念玦便迫不及待的從她手上把那面銅鏡給搶過來,拿到面前,銅鏡里映現出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
他指著銅鏡里的那張臉,震驚的月兌口而出,「這丑八怪是誰?」
「知樂哥,那是你呀,你怎麼連自個兒都不認得了?」袁萊安憂心忡忡的心忖,知樂哥莫非真是撞壞了腦子,不僅忘了自個兒的名字,連自個兒的長相都認不得了?
「我?這丑八怪怎麼可能是我!」裴念玦驚愕的瞠大眼,瞪著銅鏡里那張短眉塌鼻闊嘴的臉孔否認。
面容肖似母親的他,可是風流倜儻、芝蘭玉樹般的美男子,怎麼會變成銅鏡里那張丑臉!
下一瞬,他想到什麼,朝四下大吼道︰「一零五六號,是不是你搞的鬼?你給我滾出來!」
一道冷冰冰的嗓音回蕩在他耳邊,「這是給你的天譴,等你痛悟前非、洗心革面時,你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一零五六號的話,除了裴念玦,袁萊安根本听不見,于是她呆若木雞的看著「姜知樂」宛如中邪似的朝四周吼著奇怪的話,彷佛房里還有其他人在似的。
她有些驚懼的梭巡了眼房間,房里一眼就能看完,沒地方可以藏人,除了她和知樂哥,不見其他人。
「知樂哥,你在同誰說話?」她小心翼翼的問了句。
「你究竟對我使了什麼邪術,快把我變回去,否則我饒不了你!」裴念玦沒搭理她,朝著虛空怒聲咒罵。
那冰冷的聲音失了耐性,語氣更加冷硬了幾分,「裴念玦,我剛才已說這是給你的天譴,讓你從一名高高在上的王爺,變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村夫。你需每日日行一善,等將功補過、功德圓滿之日,你才能返回自己的身子里。你記住你現在是名叫姜知樂的農夫,不再是尊貴的濟王。」
裴念玦听完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他難以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但銅鏡里映照出的那張臉讓他無法不相信,他真的變成了一個低賤的農夫。
袁萊安與姜薇薇端著湯藥和晚膳走進房里,屋里有些昏暗,袁萊安點了油燈,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人喊了聲,「知樂哥,起來吃飯了。」
先前知樂哥像是中邪似的朝著半空咒罵,之後也不知怎麼回事,他一直喃喃自語著「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這是夢,這一定是夢,等我睡醒就沒事了」,然後就躺在床榻上,兩眼一閉徑自睡去了。
房間里唯一的一張椅子被砸爛,之前她給收拾了之後,再從自己的房里搬來一張圓凳。
與姜薇薇將飯菜擱在桌上,見他還未起身,她示意姜薇薇,「去叫你大哥起來吃飯。」
姜薇薇磨蹭著不肯去,「萊安姊,你去啦,我不敢去。」大哥長她八歲,人像個悶葫蘆似的,看人時眼神陰沉沉的,她活到十歲,記憶里沒見大哥笑過,因此自小就極畏懼沉默寡言的兄長。
袁萊安無奈搖頭,「他是你大哥,你怕什麼。」她是在七歲的時候,因為家里二哥要娶妻,銀子不夠,于是被自個兒的爹娘給賣來姜家,成了姜知樂的童養媳。
原本姜家打算在去年她十五歲時便讓她和姜知樂成親,不想就在前年,姜知樂的爹娘跟著村子里的人上山去采靈芝,結果遇上落石,姜家夫婦和另外兩個避之不及的村民一塊被落石砸死。
姜家夫婦雙雙亡故,替兩人辦喪事已耗盡姜家所存不多的錢財,沒多余的銀子再給她和姜知樂成親,于是她和姜知樂的婚事也就擱了下來。
這兩年來,她幫著姜知樂照顧底下的三個弟妹,一邊努力干活掙錢。
昨兒個姜知樂與幾個村民一塊去幫村子里另一戶人家蓋房子,一時不慎從屋頂上摔下來,送回來時後腦杓破了個洞,鮮血直流,昏迷不醒。
大夫來看過之後,他又昏迷了一日,直到不久前才終于醒來,她還來不及高興,就瞧見平日寡言少語的知樂哥宛如變了個人,對著半空咒罵不休。
倘若明兒個還是一樣,恐怕還得再找大夫來瞧瞧,她盤算著手里存下的那些銀子,秀眉微蹙。
這兩年來,知樂哥下田干活,她繡些襪子手絹拿到市集去賣,至今存下了三、四兩銀子,等出了孝期,辦她和知樂哥的婚事,勉強也夠了。
不過知樂哥沒再提起他們的婚事,她也不好自個兒提。自打她來到姜家,他瞧著她的眼神與他那幾個弟妹一樣,冷冷淡淡的,並沒有任何親近之意。她不知他心中是怎麼想,是不是不太中意她這個媳婦,不過說實在的,若非爹娘將她賣來姜家,成了姜家的童養媳,她也不想嫁給他。
可既然都成了他的童養媳,那麼兩人成親也是早晚的事。
袁萊安搖搖頭,也沒再勉強姜薇薇,「算了,你跟知進、知平先吃飯吧,吃完飯讓知進和知平去把雞給喂了。」
「好。」姜薇薇應了聲,像只雀鳥似的歡快的跑出房間。
袁萊安走向床榻,朝著榻上側臥的背影輕輕喊了一聲,「知樂哥,起來吃飯了,你若想睡,等吃完飯,喝完藥再睡。」
裴念玦並沒有睡得太沉,先前在她們進來時他就醒來了,發現自個兒竟然還在這鬼地方,又氣又惱的不想搭理她們。
但這會兒他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叫,不得不翻身下榻,走到桌前瞧見擱在桌上一碗飯、一盤炒豇豆、一碟青菜,還有一盤紅燒豆腐與一盅魚湯,他滿臉不悅的開口,「這是什麼?給豬吃的嗎?」
袁萊安錯愕的瞪著他,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因為知樂哥受傷,所以她特地給他煮了白米飯,她和薇薇他們兄妹吃的全是摻了米糠的飯,她還特地多燒了兩道菜給他,比起平日他們吃的還要更豐盛,怎麼卻被他說得如此不堪。
「你還愣在那里做什麼,把這些豬食給我撤了,我要吃燻鴨、水晶肴肉、荷包蟹肉、糖醋荷藕、珍珠雪耳、翡翠魚丁。」
听見他點的菜,袁萊安愣住了,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該怎麼答腔。
「嘶蘇。」房門口傳來吸口水的聲音,同時傳來一道稚氣的嗓音,「大哥說的這些菜听起來很好吃,萊安姊,你會做嗎?」七歲的姜知平走進房里,仰起臉扯著她的衣袖,干淨可愛的小臉上睜著一雙黑黝黝的小眼楮,一臉嘴饞的望著她。
回過神的袁萊安吐出兩個字,「不會。」她眯起一雙圓眼端詳著姜知樂,質疑的問︰「知樂哥是打哪听來這些菜名?」那些菜名一听就只有昂貴的食肆酒樓或是大戶人家里的蔚子才會做,他難不成忘了姜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他們哪里吃得起那樣精貴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