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只要有任何檢查或治療,都得要韋子孝在場他才願意。
祁爸的健康責任,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落在韋子孝的身上,所幸他並不以「對付」這麼一個老頑童為苦。
「我今天太忙走不開,待會兒我打個電話勸他好了。」
「謝謝你,祁家的大救星。」說完,對他深深一鞠躬。她感激他,也感激老天爺助她一臂之力。由于祁爸的病,讓她無暇痴盼楊皓,她的心思反倒讓韋子孝給強佔了。在公司看到他、在家也看到他。
「妳折我的壽啊?」他笑著走進辦公室,看到桌上的早餐,今天是皮蛋瘦肉粥外加新鮮柳橙汁。
自從他意外成為祁家的「救星」之後,祁北開始為他準備早餐,天天變換不同的花樣。他知道這是為了報恩,他要她毋需如此,但她僅是笑笑,隔天卻又是一樣。
雖然深感不安,無計可施的他只能繼續享受著她的用心,竟在一向平淡的生活中體會到了陌生的幸福感受。
一面吃著早餐,一面處理公務,最近訂單成長了不少,其中有部份是祁北的功勞,那些客戶大爺們都喜歡甜言蜜語、奉承阿諛,這偏是他最不擅長的。
鈴……電話響起,他正好咽下最後一口粥。
「喂。」他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孝哥!」
他猛地把嘴里的果汁噴出來,灑得桌上都是。太驚訝了!
「阿茂?你出來了?」
「虧孝哥還記得我。」
「找我什麼事?」他恢復鎮靜,抽了張衛生紙清理桌子。
「沒事,想和孝哥敘敘舊。」
「有話快說。」敘舊?恐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孝哥,你未免太絕情了,好歹咱們做了那麼久的兄弟,從小……」
「阿茂,少廢話。」
「好啦好啦,你別發火。孝哥,咱們見個面,電話里不好說。」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好不容易他的生活才正漸入佳境。
「四海公司業務部的韋大經理,我知道你要上班。今天中午一點我在你家附近的小鮑園等你,不見不散。」
不等他答腔,電話卡的一聲掛上。
阿茂知道他的電話、他的工作,甚至知道他住在哪里,顯然對他了若指掌。他有把握他一定會去,所以他說不見不散。
做事干淨俐落,漂亮!不愧是龍叔一手教出來的,就像他。
他也曾是龍叔旗下的一員大將,因頭腦冷靜與勇猛不怕死而受到龍叔的賞識,可惜他始終無法學會江湖人的凶殘。這本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但他不適合。因此他及時看透、懸崖勒馬。當然,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他早該知道懸崖勒馬是不夠的,懸崖陡峭,馬有失蹄,那時他根本應該毫不猶豫的策馬遠方。
罷了,該來的就讓它來吧。
中午,他騎了機車出去。小轎車是公司配的,他只在處理公務時才開,這是原則問題。
但他還是抽空去看了祁爸,像對小學生上課般的告訴他吃藥的必要性,甚至于還承諾只要他肯按時服藥、定期回診,他就帶他去陽明山公園。祁爸一听好樂,直向他保證會乖乖听話。返老還童就是這樣吧,他卻好喜歡這個老頑童!
一點鐘不到,他就到了公園,在騎樓下停好機車,四處觀察之後再走過去,一派從容。
阿茂單獨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沒有帶手下,也沒有埋伏,看來今天的「敘舊」不會太難收尾。
「孝哥!」阿茂從秋千上一躍而下,熱切的迎向前。
想起那段槍里來彈里去的日子,韋子孝心中百味雜陳。
「阿茂,回家去過嗎?」他劈頭就問,他們有著共同的過去。
「沒有,想回去但又怕,倒是在牢里常作夢夢到小時候。」
他懂,兒時的記憶猶新,然而他們都不願回顧,只能隔著夢境重游舊地。
「你還待在龍叔身邊?」
「我無處可去。」
「三年的牢獄之災沒有讓你得到教訓?」
「龍叔說你變了,果然是真的。」阿茂臉上有著難掩的失望。「孝哥,難道你忘了我們的歃血為盟,就像親兄弟一樣……」
「在我退出龍幫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都過去了。阿茂,如果你退出,我還是會拿你當親兄弟看待。」他絕對出自真心,一同出生入死的革命情感畢竟不是那麼容易抹滅。此外,當年阿茂曾拉他一把。
阿茂默默地瞅著他半晌,然後不帶感情的說︰
「孝哥,龍叔最近有個計畫,他希望你回去挺他。」
「其它人都到哪兒去了?國峰、育賢他們呢?」
「孝哥有所不知,龍幫近來流年不利,幾個重要干部葛屁的葛屁、吃牢飯的吃牢飯,龍叔有意重振雄風,所以他需要你。」
這麼說,龍幫只剩下一些烏合之眾?難怪龍叔想到他。
「我身手已鈍、腦筋已銹,對他沒多大用處,何況我離開時就發誓不會再過同樣的日子。」
「孝哥,我勸你答應吧,你知道龍叔的作風,他呼風喚雨慣了。」
「你告訴他我『心意已決』。」韋子孝咬著牙說出這四個字。
「孝哥……」
「回去吧,你自己好自為之。」
韋子孝轉身大步離開。
心意已決,是當年他要求退幫時,遭「幫規」嚴厲處置後,以尚存的一口氣堅定喊出的四個字。
如今他的心意仍然堅決,只是卻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
快下班,祁北接到楊皓的電話。他的來電已逐漸減少,從每天一通到兩二天一通。不怪他,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是她一直拒絕他。
「祁北,妳的家教結束了,晚上可以和我去看場電影了吧?」
「恐怕不行耶,我爸生病罷出院,我下班得回去陪他。」
「上班、家教、拜訪客戶、老爸生病……祁北,我看妳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虧我為了妳放棄去墾丁!」
他生氣,她可以理解,但她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楊皓,對不起,我真的是分身乏術。」
「算了,等妳有空的時候再說吧。拜!」
她對著發出嘟嘟聲的話筒發著愣,李清照的詞不覺浮上心頭︰
星橋鵲駕,經年才見,想離情別恨難窮。
牽牛織女,莫是離中。
甚霎兒楮,霎兒雨,霎兒風。
她和楊皓,就像傳說中的牛郎織女一般,相見不易。楊皓帶給她的心情,就像氣候的陰晴變化,由喜而悲而風起雲飛,煞是教人煩悶難耐,幽怨不盡。
她原是心儀于他,因此他的青睞著實令她驚喜;可悲的是她礙于承諾不敢大膽響應,只能等,也祈望他耐得住。暑假已過了一半,她還得再等上一個月,這般渾沌的情況怎不令她心煩?
可是如果他真的對她有心,為何知道祁爸生病了卻沒打算要去探望,也從沒想過心情不好的她需要安慰?
人家韋子孝每天在她家進進出出,儼然祁家的一份子,分擔了她沉重的心理與體力負擔,她對他已不是感激二字可以概括。少了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說人人到,韋子孝正繞過她的桌前,一副面無表情、不想和她哈啦的樣子。最近他都是這德性。她叫住他︰
「韋經理,偉成的許副理找你,請你回電。」
「知道了。」她注意到他眼里的紅絲,昨晚沒睡好吧?
「還有,我看這幾天你不用去我家了。」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她。
「我爸都有按時吃藥回診,而且你需要休息。」
「胡扯,去妳家需要多少力氣?」
「可是……」可是他看起來疲憊不堪,脾氣也不太好,她著實不喜歡他的撲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