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有人在念詩。
「魚麗于翟,觴鯊,君子有酒,旨且多。魚麗于 ,魴鱧,君子有酒,多且旨,魚麗于 ,鱺鯉,君子有酒,旨且有,物其多矣……」
是詩經里的「魚麗」,描述美食與賓主盡歡的情景。
說起來,肚子真餓哪……魴魚,鱧魚……想好好大啖一番……
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對了,那橫梁落了下來,皇上不知道有沒有事……
這念詩的聲音……夏蘭桂?
對了,是她的嗓音。
自己在哪,在懷王府嗎?但他房中的被子不是這種觸感,他的房間還會有墨味,但現在卻沒有。
還是在皇宮?
現在全身無法動彈,肯定傷得重,夏蘭桂居然在自己床邊念詩,那麼,她沒取消親事?
真傻……可是,又有點高興。
他到底躺了多久?
「南有嘉魚,蒸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南有嘉魚,蒸然汕汕,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桁……」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江瑾瑜終于睜開眼楮。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青草色的帳頂。
床邊繡墩上坐著一個人,捧著一本詩經在念——夏蘭桂,長長的睫毛,小小的嘴巴一動一動的著「南有嘉魚」。
江瑾瑜想說話,但喉嚨很干,他沒發出任何句子,只咳了一聲。
夏蘭桂將眼神移到他身上,江瑾瑜想給她一個笑容,跟她說,別念魚麗跟南有嘉魚了,念得他好餓……
沒想到她睜大眼楮,尖叫起來,「太醫,太醫——」
第九章 好消息傳來(1)
江瑾瑜醒了,而且太醫還宣布了一個好消息︰郡王腳趾頭能動,以後只要好好服藥配合針灸,還是能行走。
現在房里一屋子的人,皇上在,懷王也在,孫孺人自然也來了——兒子重傷,身為母親當然想親手照料,但由于江瑾瑜已經成年,母親照顧成年兒子,為了兒子日夜掛心,那會變成兒子不孝,為了避免江瑾瑜將來落人口實,懷王先前都不準孫孺人進宮探視。
但今日江瑾瑜醒了,懷王終于帶著孫孺人進宮。
孫孺人眼見昔日健康的兒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臉頰深深的凹進去,眼淚就止不住,饒是懷王幾次暗示,還是沒有辦法停下啜泣,皇後見狀,紆尊降貴的安慰一個孺人,孫孺人不敢再哭出聲音,只是眼淚流不停。
皇帝是九五之尊,喜怒不形于色,但這樣的好事讓他也忍不住一臉高興,「瑾瑜,你快些好起來,只有親眼看到你能走,朕才能放心。」
「臣弟……一定早日恢復……」
「那就好,朕還有奏章要批,就不陪你了,過幾日再來看你,皇叔跟瑾瑜說完話,就來御書房找朕。」
懷王連忙躬身,「微臣領旨。」
江瑾瑜也道︰「臣弟恭送皇上。」
皇上帶著皇後離開了。
一直很矜持的懷王,這下子也忍不住眼眶紅,「兔崽子,還知道要醒來,知道父王多擔心,你母親為了你,這幾個月早晚念經幾個時辰,跪得膝蓋的青紫沒好過,你祖母的院子也禁葷腥……你總算還有點孝心。」
「父王,母親,兒子勞你們掛心了,母親,兒子已經醒了,您切莫再跪,不然以後怕落下病謗。」
「沒事。」孫孺人一邊擦眼淚,一邊握住兒子骨嶙峋的手,「只要你能醒,母親做什麼都願意,多虧菩薩保佑,母親還要繼續跪下去,祈求菩薩讓你早點康復。」
「兒子既然已經醒了,自然會好好喝藥,好好吃飯,母親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母親您也瘦了許多,是兒子不孝……」
見兒子掛念自己,孫孺人臉上總算露出笑容,「只要你好好的,母親身體又有什麼要緊,母親進宮不易,你可得好好听太醫的話,知道嗎?」
江瑾瑜點頭,「兒子知道。」
孫孺人想起什麼似的,用另一手拉過夏蘭桂,「你遭逢此番大劫,夏家卻沒退親,蘭桂還進宮照顧你,這番心意實在難得,以後成了親,可得好好對她。」
夏蘭桂臉一紅。
江瑾瑜點頭笑說︰「兒子明白。」
孫孺人對這個準媳婦是滿意到不能再滿意了,這樣的好女子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偏偏讓自己兒子遇上了,「今日是瑾瑜醒來,我才能進宮,我們母子下次見面,應該就是瑾瑜回家,剛才太醫說,躺了三個月,要恢復至少也得三個月,還勞煩蘭桂多多照看,他若是不听你的話,傳個口信給我,我寫信罵他。」
夏蘭桂听到未來婆婆這麼說,連忙道︰「蘭桂一定好好侍奉郡王。」
不一會,有個姑姑進來,「孫孺人,太後娘娘請您過去壽康宮,說是要一起用膳。」這自然是看在江瑾瑜分上,不然一個王府孺人,哪有資格跟皇太後同席用膳。
孫孺人一听,馬上站起來,雖然內心不想去,只想跟兒子聚聚,但她膝下除了瑾瑜,還有一個女兒,都得靠皇家照拂,她這個生母不能不懂事。
「姑姑等我一會,我洗個臉,把自己整理好。」
那姑姑見她知禮,笑說︰「孺人請便,奴婢外頭等著。」
懷王想著,「那我也一起走了,還要去御書房。」
餅了一會,懷王跟孫孺人一前一後離開。
房中終于只剩下江瑾瑜跟夏蘭桂。
江瑾瑜眼楮很亮很亮,一點都不像躺了三個月的人。
她心想,能康復起來真是太好了,老天知道剛剛看到他腳趾隨著張太醫的指令一下張開,一下合攏,自己內心多激動,恨不得擠到床榻前,讓他再動一動。
太醫們也是高興的,因為江瑾瑜醒了,皇上說,現在開始他們可以回家了,每天留四個駐守在東宮就可以。
江瑾瑜見她臉色微紅,神色欣喜,眼神中說不出的高興——說實話,原本他對這婚姻只覺得「還不錯」,但在她念詩的聲音中醒來,內心卻是大大的震撼,他傷得如此之重,不知道能不能醒來,就算睜眼,也不能保證能像常人一樣行走,如果夏家退親,也沒人會說夏家不是,但夏蘭桂入宮了。
沒想到這丫頭這樣喜歡他,喜歡到這後果都不怕。
江瑾瑜知道,自己昏迷已經三個月,秋獵隔日出的意外,現在都快過年了。
自己的內心……慢慢起了變化。
以前只覺得她可愛,現在還有種憐惜。
如果能跟她一起生活,一起養兒育女,感覺很不錯。
叩,叩,格扇響起聲響。
「奴婢給郡王送藥來。」
「進來。」
一個小爆女端著烏絲盤進來,上面一個白瓷碗,散發出濃濃藥味,旁邊一個小碟子放著去苦的蜜餞。
那個端藥宮女連忙過來,跟夏蘭桂兩人一起,把江瑾瑜稍稍往上挪,又在他背後墊了幾個迎枕。
她端過白瓷碗,「小女子給郡王鍛藥。」
「我自己來吧。」江瑾瑜伸出手拿湯匙,卻發現自己手抖不停——躺了三個月,連拿湯匙的力氣都沒了。
夏蘭桂笑著拿過來,「你別逞強,太醫說了,你現在的力氣沒一個孩子大,慢慢來吧,來,嘴巴張開,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
「乖,吃藥。」
良藥苦口,夏蘭桂就算只是聞,都能聞出藥中的苦味,所以也沒捉弄他,一湯匙一湯匙的喂完,趕緊拿起蜜餞放入他的嘴巴去苦。
江瑾瑜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見她的手來到嘴巴旁邊,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趁勢親了她的手指一下。
他剛剛做了什麼?連忙解釋,「我剛剛……我不是……那個……」江瑾瑜難得的慌亂。
她臉一紅,心中覺得有種喜悅漾開,他親了她的手呢……看著他,微微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