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異想天開地半趴在回廊地板上,伸手在廊道邊的地上掬起一掊潔白的雪,把雪密密地蓋在眼楮上方。
「冷、冷──」
應采兒吱吱尖叫著跳起身,用力抓開臉上的雪漬,小臉卻已然被寒雪凍出了兩團紅痕。
「應采兒,你在做什麼?」
必竣天才走至書齋外院,看到的便是她這麼一副猴子般又叫又跳的調皮模樣。
「竣天大哥,你……回來了……」
應采兒雀躍地跳起身,臉上的殘雪卻同時從臉頰漫入頸間,冷到她連話都說得猛打冷顫。
「你現在不是應該坐在書齋里讀書嗎?」利眸才瞪向她毫無血色的唇,濃眉旋即狠狠一擰。這丫頭是天生要讓人擔心的嗎?
必竣天加快了腳步,迅速地往她的方向移動。
「大哥,我……我……」喀喀喀,她冷得牙齒直打顫,揉撫著自己的臉頰,卻溫熱不了自己的身子。
「把這披上。」關竣天伸手欲解上的灰狐大氅。
「不用了。」
應采兒搖著頭,在大哥還沒開口罵人前,一溜煙地便鑽入了他的灰狐大氅里,把臉直接埋在他溫暖的胸膛上。
「這樣不是比較快嗎?」一雙小手自然而然地環在他的腰間,她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大哥好暖和噢!」
必竣天瞪著懷里的小人兒,連呼吸都變得刻意緩慢了。
懷里的采兒,是他的采兒,卻也是一個姑娘家,那柔軟的身子觸感,那芬馥的少女芳香,是會讓人想入非非的。
「你現在這模樣成何體統?!」關竣天嗄聲喝道,大掌握住她的肩膀。
「反正沒人瞧見嘛,嘻。」應采兒偎在他胸膛上,揚起頭,對他燦然一笑。
必竣天胸口一窒,他抿緊唇,硬生生地將她推到一臂之外。
應采兒咬住唇,可憐兮兮地想再度偎入他的懷里,可大哥不許!
她賭氣地別開頭,手臂卻仍然緊擁著大哥的灰狐大氅。
「大哥,你變了。」應采兒委屈地抿著小嘴,把唇瓣抿得殷紅如火。「你以前不會推開我的。」
「你以前是個小娃兒,我沒有必要對你有什麼男女之防。」他沈聲說道。
這一、兩年來,采兒的樣貌愈發地有女人味,面如敷粉、眼如波明,身段裊娜,舉手投足間的美媚,就連丫鬟們都經常看傻了眼。
而他撇去經商的才能之外,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男人。
「可你前幾天才說我還是個小娃兒。」應采兒揚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不忘拿他的話來堵他。
「在我心里,你永遠是個小娃兒,可別人眼中的你是個姑娘了。是故,你實在不該再有方才那般的親密之舉,那會引人非議的。」
必竣天攏緊她肩上的披風開襟,望著她在毛裘映襯下更顯得出眾的瓜子小臉。
「我何必在意別人的目光?別人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應采兒不以為然地說道,一個箭步上前,二話不說地就緊緊摟住他的手臂。「可你是我的竣天大哥,你就是不應該、不可以推開我!而且你擔心什麼嘛,這蓮院里還有外人嗎?」
「你總歸是個姑娘家,言行總是容易落人口實,總是要較男子謹言慎行一些。」
「『樹老根多、人老話多』。大哥,你真是愈來愈嗦了。」她咳聲嘆氣一番,呼出口的氣息,在寒天里全化成了一團團的白霧。
「嗦是吧?如果有人乖乖待在書齋里讀書,我何必嗦。」他不客氣地重揪了下她玉白如冰的耳廓,板起臉來教訓人。「你的伴讀丫鬟跑哪去了?!她居然讓你只穿著一件棉袍,在冰天雪地里鬼混,她是將這個家的規矩視若無物嗎?」
一個丫鬟放肆,便會有一家子放肆的丫鬟。
「大哥,你別生氣嘛,是我讓翠兒去廚房幫忙的──」
應采兒眼尖地從關竣天肩後發現伴讀丫鬟翠兒朝著這里走來,她急忙朝著翠兒使眼色要她走開。
翠兒站在原地,一看到關竣天的背影,一張圓臉立刻嚇得花容失色。
「後頭那個家伙,給我過來。」關竣天頭也不回地命令道,目光緊盯著應采兒藏不住心思的臉蛋。
「你怎麼知道你後面有人?」應采兒吐吐舌尖,撒嬌地靠著他的手臂。
「你想在我面前瞞心事,再熬個十三年吧。」
必竣天警告地瞪了采兒一眼,把她歪歪斜斜的身子給推正──她這習慣得改。
「關爺,翠兒沒有守著采主兒,翠兒該死!」翠兒一看到關爺那雙冷眸,立刻就被嚇出兩泡淚水。
必爺的兩道濃眉和眼眸離得甚近,不生氣時看起來或者深邃,然而,他一旦嚴厲起眼色,看起來就是較之尋常人不可親,也更加駭人的。
「我經常不在,采兒又由著你們胡來,你們就全當這府內全由你們做主了嗎?」關竣天凜著聲,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個伴讀丫鬟。
「翠兒……翠兒不敢。」
「不敢?」關竣天冷笑一聲。「那采兒方才只穿著件棉袍在雪地里,難道是我人老眼花起了幻影嗎?」
「關爺,翠兒下次不敢……」翠兒哽咽地說道,害怕地連頭都不敢抬。
「大哥,不是這麼一回事啦,是我讓翠兒去廚房──」應采兒握著大哥的手掌,拚命地想求情。
「你再幫她說一句話,我就讓她收拾行李回老家去。」關竣天拂開應采兒一貫是冰冷的柔荑,心下很快有了主意。
「關爺……翠兒知錯了……關爺不要趕翠兒走……」翠兒一听關爺要讓她回老家,哇地一聲便大哭出聲。
她老家在山區,地貧長不出谷物,能外出討份工作已經是莫大的福氣了。況且在這蓮院里,工作輕松,待遇又好,姊妹們和善,采主兒待人又好,她不要走啊!
「翠兒錯了……翠兒錯了……」翠兒跪在地上使勁地磕起頭來。
應采兒一看到翠兒磕頭,心里一難受,眼淚便跟著直淌而下。
「大哥,我敢擔保翠兒下回不會再犯了。你這回就饒了翠兒,你要罰就罰我吧!」應采兒揪著大哥的手指,淚眼汪汪地瞅著他。
「罰你什麼?」關竣天雙臂交叉在胸前,漫不經心地問道,心中早有算計。
「大哥想罰什麼,便罰什麼。」應采兒昂起下巴,氣魄豪爽地說道,只可惜她微紅的鼻尖破壞了堅定的效果。
「好,這話可是你說的。」關竣天拿出手絹覆上小人兒紅通通的鼻尖,銳眸視線往旁邊一挪。「翠兒,你站起來。」
「是。」翠兒急忙吸吸鼻子,立正站好。
「你的主子願代你受過,我就姑且原諒你這回,你以後該如何做事,自個兒心里有數了沒?」關竣天凜著聲說道。
「翠兒以後會更加盡心盡力地侍奉采主兒,謝謝關爺、謝謝采主兒!」翠兒雙膝一軟,就要向應采兒跪下。
「甭跪了啊,快謝謝大哥啊!」應采兒擰著手絹兒笑,小臉撒嬌地偎在關竣天的臂膀上,她今兒個早起,真是有點倦了。
「謝關爺。」翠兒扎扎實實地磕了一個響頭。
「謝我倒是不必,橫豎以後采兒的處罰便由你來執行,你執行得不好,一樣會被攆出門。」關竣天面無表情地說道。
「大哥要處罰我?」應采兒驀地抬頭,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沒錯,這十日之內,你的每一頓餐食,如果沒有吃到五成以上,那翠兒仍舊得回老家去。」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低頭掩去唇邊的一絲笑意。
「大哥,這不成哪,我哪有本事一餐飯吃到五成以上啊!」應采兒這一嚇,瞌睡蟲全給趕跑了。
「不成?」關竣天抬頭,朝翠兒瞥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