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大變身噴火龍的過程中,阿弟仔也不敢引起注意,悄悄移近她,說話特別壓低了嗓音。「凱羅姊,什麼事?」
「這個飯,客人說米心沒熟,是要再弄熟一點還是要重做?」俞凱羅好小聲地說。
「重做?!」冷不防一聲雷響,伴隨著氣勢驚人的高大身影而至。「為什麼要重做?」若是犯了需要重做料理的錯誤,可不是小事!
俞凱羅一陣耳鳴,反射的轉身,嚇了好大一跳,端在手中的盤子就這麼拋飛,造成了可怕的後果——
西班牙炖飯中的淡菜殼落在蔣日恩寬闊的肩膀,彩椒掛在他頭上,剛毅的臉龐沾黏了些許的飯粒,潔白的廚師服染上黃黃的醬汁……
代志大條了!所有人倒抽了口氣,空氣像是瞬間凍結靜止,沒有人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看著蔣日恩的慘狀,俞凱羅很想落跑,可雙腳像是生了根似的,舌頭也突然麻木,只能嚇呆的瞪大眼杵在原地。
完蛋了,他會不會順手拿起一旁的菜刀,把她劈成兩半啊?
不用照鏡子,也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狼狽樣,蔣日恩抑制著燒旺的心火,銳眸充滿危險的殺氣,雙手叉腰,冷冷的開口︰「這是誰做的?」
廚房里包括洗碗的歐巴桑在內,一共七個人七只手,全都很有默契的指向俞凱羅。
「對、對對對不起啦!」俞凱羅頭皮發麻,全身血液如沙漏般全都褪到腳底,結巴的道歉。
嗚,這群沒義氣的家伙,好歹她平時待他們也不錯啊,關鍵時刻居然全都棄她于不顧!
蔣日恩沒好氣的瞥她一眼,隨即將凌厲視線掃向急于撇清的眾人,不耐的拉開嗓門。「我是問這道炖飯是誰做的啦!」
他當然知道誰是造成自己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但當務之急是先處理這個被打回票的西班牙炖飯。
大伙兒面面相覷,幾秒之後,二廚大雄怯怯的舉手,大家在松了口氣之余,不禁投以同情的目光。
「你剛剛說炖飯有什麼問題?」蔣日恩霍地問向俞凱羅,又直又沖的口吻把驚魂未定的她又嚇了一次,整個人背貼牆壁。
俞凱羅宛如驚弓之鳥,撫著心跳加速的胸口,吶吶開口︰「是客人說的,炖飯的米心沒熟……」
沒等她說完,蔣日恩就又猛然轉頭瞪向大雄。「你有炖足時間嗎?還是高湯放不夠?到現在還犯這種失誤?」
「對不起,我馬上重做。」大雄自知有錯,不敢多說什麼,連忙動作。
蔣日恩蹙眉撇嘴,拿下肩膀的淡菜殼和頭上的彩椒,瞥見還貼在牆壁上的俞凱羅。
是看到鬼哦?他從頭到尾也沒罵她,她干麼每次都怕成這樣?要是真被他吼,豈不是要心髒病發,直接昏倒了?
「你去跟客人說一聲,炖飯重做要多等一會兒。」他墨黑的眼瞳定定鎖住她,交代任務。
「是……沒關系……不是……我馬上去……」被他一看,害她都語無倫次了,立刻化身為壁虎,滑稽的貼著牆,橫著離開廚房。
打從兩年前初見面的烏龍驚嚇之後,她就對嗓門大、脾氣也大的蔣日恩敬而遠之,因為她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天生沒膽、俗辣個性,還是別招惹到他的好,就算在一起工作,難免得接觸,也盡量減少次數、縮短時間。
蔣日恩看著她彷佛身後有惡鬼在追的逃亡背影,抓了抓剃成平頭的腦袋,就近問向一旁找事情裝忙碌的阿弟仔。
「欸,我看起來很可怕嗎?」看見阿弟仔一愣,他沒好氣的補充。「不然她干麼老鼠看到貓似的?」
貓?阿弟仔仔細打量他。老大未免太低估自己了吧?要形容也應該是獅子老虎猛獸類的,跟他比較符合。
見他猶豫,蔣日恩擺出慈眉善目的表情誘哄道︰「放心,你就說實話,我不會罵你的。」
阿弟仔咽了口口水,有了他的保證,于是鼓起勇氣,滔滔不絕的老實說——
「不是看起來,而是真的很可怕,每次工作的時候都六親不認,像一只四處噴火的恐龍……老大,你是不是那種金盆洗手、浪子回頭的黑道份子?不然發起飆來的狠樣怎麼那麼嚇人?其實我們店里不用請圍事了嘛,你站出去就沒人敢來亂了!啊,七月半也不用拜拜了,鬼看到你都怕……」
哇哩咧!耙情他其貌不揚、生人勿近是吧?蔣日恩臉色愈來愈難看。
阿弟仔愈說愈溜,暢所欲言,白目到沒發現蔣日恩的臉色轉變,所有人都以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向來燥熱的廚房此刻刮起一陣冷風……
啪!
蔣日恩火大的從他的頭巴下去,一記結實聲響終結他欲罷不能的批評。
「我看你應該是皮在癢了!」他眼角抽搐,別看他外表勇壯,其實內心是很柔軟的,這死小孩的實話傷害了他脆弱的心靈。
「噢,是你說不會罵人,我才講的。」阿弟仔不平的抱怨。
「我只有說不會罵你,沒有說不會打你。」蔣日恩瞪他一眼,兀自忙去。
「……」被拐了!阿弟仔愣住。
眾人全都忍俊不禁的抖動著肩膀,不好意思笑出聲。
懊說他太白目還是太單純呢?
「孩子,社會是險惡的……」好心前輩湊過來低聲安慰。
阿弟仔撫著無辜被巴的腦袋,雙眼蓄著一泡淚,滿臉哀怨。
蔣老大私底下本來人很好的,不只隨和豪爽,還很關照他們這些手下,可是每到工作的時候就判若兩人……
嗚~~算他衰!
「寂寞邊界」的營業時間是下午五點半到凌晨三點,雖然會提早停止點單,開始結帳,但還是有些客人會待到超過時間,遇到特別節目或特殊節日生意特別好時,會計往往得超時加班。
俞凱羅今天讓會計小波準時離開,自己留下來做最後的結算工作,員工們陸續下班,到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將近三點半,她才把所有工作做完。
「唔……完工!」她伸了個懶腰,舒展僵硬的肩頸,隨即關起音響,整間屋子瞬間靜了下來。
由于最後離開,所以她起身四處巡視,走進廚房時,才發現有音樂鈴聲正響著。
奇怪,大家都走光光了,怎麼還有手機鈴聲?她循聲搜尋,在不銹鋼櫃上找到了一支銀灰色的手機,連忙接听。
「喂?」
「喂,你是誰?」彼端傳來有些著急的嗓音,劈頭就問。
「你是手機的主人嗎?我是凱羅,你是誰?」俞凱羅心想會把手機落在廚房里,一定是某位員工,所以直接報出姓名。
「我蔣日恩啦,你還在店里嗎?」他和幾個同事約在一個小吃攤吃宵夜,人才剛到,椅子都還沒坐熱,就發現手機掉了,趕緊跟別人借手機撥打自己的號碼,幸好是落在熟人手里。
俞凱羅听見蔣日恩的名字,心頭不由得一震,掌心里的手機頓時變成燙手山芋,險些滑落。
「我還在,已經要——」她話還沒說完,但他只听前面就立刻搶白。
「那我馬上過去拿。」他立刻動作。
「可是我已經要走了耶!」俞凱羅驚惶的找借口拒絕。
蔣日恩愣了愣。有這麼為難嗎?
「我十分鐘就到了啦!」
「還是我先幫你鎖在會計抽屜里,你明天再……」嚇死,她可不想單獨跟他見面!
「你就不可以稍微等一下嗎?」他微慍的加大了嗓門。
要不是這周由副主廚勇哥負責點收食材,廚房鑰匙在勇哥手上,而今晚的宵夜勇哥正好沒有參加,他也用不著求她等他了。
被他這麼一嚷,俞凱羅的俗辣性格立即冒出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