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你今天會忙到什麼時候?」莫昭吟在下班前又撥了今天的第五通電話,給人在苗栗山區拍攝廣告的紀斐然。
「不知道,今天山里的天氣不太好,我怕晚上取不到好的景,而且可能會下雨。」紀斐然眺望著不甚清朗的天空,擔心進度會拖延。
「那要是拍不到怎麼辦?」她蹙眉問。
「拍不到就只好多留一天了。」這次公司承接了一家鑽石廠商的案子,提出的廣告企劃中有一幕是滿天星星的山林夜空。要滿天星可不容易,得看老天爺賞不賞臉了!
「嘎~~你今天不回家了嗎?」莫昭吟忍不住哀嚎。
三個多月的婚姻生活中,他沒有再出國趴趴走,甚至連外宿的次數都寥寥可數,她也習慣了有他作伴的日子。
「要看情況吧,還不一定。」他自己也沒把握,所以不怎麼肯定。「你不要特地等我。」
要是搞得太晚,整組工作人員就得在山中民宿住下,不過這是迫不得已才會這麼做,否則他也不希望增加公司的額外支出。
況且,他雖然熱愛大自然,但加上工作感覺就是不一樣,多留一天就代表多被工作綁住一天。
「哦。」她訕訕的應聲,不放心的叮嚀。「在山路開車很危險,你要特別注意,人在外頭也要多加小心哦!」
他莞爾勾唇。這是莫昭吟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除非他整天都在她視線範圍里,否則他一天至少要听見一、兩次。
大概是因為她被母親的意外身亡嚇到了,所以產生了後遺癥吧!
「我知道,你不要擔心……」紀斐然安撫的拖長了尾音,又再聊了一會兒才收線。「……我要去做事了,就這樣,拜。」
才結束通話,一轉身就迎上一雙雙窺探的眼楮,他不禁愣了愣。
「干嘛?看什麼看?都不用做事啊?」一反應過來,他就沒好氣的沖著那些人低喝。
「等你啊!」同樣的回答此起彼落,還挾帶著戲謔的目光。
要做事也得等他這個導演下指令吧?
語塞,紀斐然困窘的撇撇嘴,晃到攝影機位置東模模、西模模。
「紀導,之前你突然結婚大家就已經覺得夠訝異了,沒想到你婚後會跟老婆黏這麼緊,每次出外景還老是抱著電話。」一道調侃又從他身後傳來。
攝影師阿強因為比紀斐然年長又常和他配合,有時甚至還是彼此的酒伴,所以混得比較熟,講起話來也比較沒有顧忌。
「怎樣?」紀斐然轉過身來,見是阿強,隨即長臂一搭,吊兒郎當的哈啦起來。「新婚嘛!我老婆舍不得和我分開啊!羨慕吧?」
「哈,才不羨慕咧!」阿強嗤笑了聲。「我過來人啦!頂多兩年,你們不但不會再黏,還會相看兩相厭。」他和老婆現在就已經相敬如「冰」了。
紀斐然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卻莫名的無法立即理直氣壯的反駁。
坦白講,他至今仍不太適應婚姻生活,雖然能夠了解這是她失去親人之後的轉變,但他偶爾也難免會對昭吟的過度依賴和密集電話感到不耐,日積月累成了壓力,想要透透氣的念頭也隨之衍生。
但,相看兩相厭?!
不會的,昭吟這麼愛他,他也愛著昭吟,怎麼可能會到相看兩相厭的地步?
「呿!少烏鴉嘴!」他啐了聲,掄拳擊向阿強肩窩。
力道有拿捏,阿強不痛不癢的哈哈笑。
「唉,紀導,不要老是和老婆黏在一起,冷落了我們這些伙伴,我們好久沒一起喝一杯了,哪天有時間約出來聚聚吧?」阿強興致勃勃的提議。
「那有什麼問題?」紀斐然阿莎力的答應。「只要沒工作的時間都OK啦!你負責約,看哪天再跟我講。」
「好,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你可別爽約。」阿強樂得拊掌。
「好啦,爽約的是豬頭!」紀斐然加強承諾,隨即拍了拍他的肩交代,「快準備好,等著拍夕陽。」
「Yessir!」想到可以痛痛快快的喝一場,阿強精神大振,連忙回頭調整攝影鏡頭,還一邊吹起口哨。
瞧他這麼來勁,紀斐然不禁莞爾失笑。
這阿強是壓抑多久了?听到要去喝一杯就這麼興奮?
不過話說回來,他不也挺期待和哥兒們把酒言歡的?
仔細算算,打從昭吟媽媽離開到現在五個多月,別說他沒再出國旅游,就連自己那一票哥兒們都不曾好好相聚了。
當然,一方面是為了陪伴昭吟,撫慰她心情;另一方面,她也著實對他的行蹤掌握得太緊了,讓他不得不壓抑自己奔放的性格、犧牲自己的興趣喜好。
唉,真懷念之前那些自由快意、沒有束縛的日子啊!
或許,他也該好好解放一下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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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還算賞臉,晚上不但沒下雨,九點半左右,罩著薄雲的天空突然清朗了起來,夜幕中的星星像是成袋的鑽石,灑落在深藍色的天鵝絨上。紀斐然成功拍攝到想要取的景。
透過再一次的手機聯絡,知道他們今晚不會住在山區,可以趕回台北,莫昭吟就放心了一半。
之前是不確定取不取得到景,不知道何時回家,所以要她別特地等門,不過現在確定他們取到了景,已經啟程下山北返,所以她下意識開始等待。
為了不白白浪費等待的時間,她翻出前天去超市采買的食材,利用藥膳料理包炖出了一鍋人參雞湯,好讓紀斐然回來時有宵夜可以墊墊肚子。
她估算著時間,十點開車下山,再上高速公路,抵達台北應該不會超過凌晨一點。
眼看時間差不多,她忍不住撥打紀斐然的手機,想知道他現在到了哪里?是否已經快要到家?
音樂響過一聲後停止,莫昭吟立刻等不及的開口。「喂,斐然……」
話筒傳來的是制式回應︰「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她的聲音忽地停止,納悶的再撥,可重撥再重撥,還是一樣打不通。
「怎麼都不通呢?」她擔心的低喃,體內開始竄出了一只獸,緩緩的啃嚙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半個小時又半個小時過去,莫昭吟坐立難安、焦慮不已,腦袋瓜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已經無法再想盡理由的自我安慰。
「都已經凌晨兩點了,為什麼還沒回來?」看過了無數次的時間,不禁又煩惱的嘀咕。
她沒忘記媽媽出事的那個晚上,就是過了該回家的時間沒到家,而且電話也突然不通……
難道,紀斐然也發生什麼事了?!
否則為何電話之前是通的,後來卻又不通了呢?
想到這一點,她焦急得跑到門外去看大樓的電梯有沒有動靜?一見電梯移動就眼巴巴的看著是否會來到他們所居住的樓層?
可惜電梯不是沒到就是過頭,沒有一趟是正好停在她面前的。
一種莫名的恐懼漸漸將她包圍,侵襲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眼眶泛紅,顫抖了起來。
她現在的所有重心都放在紀斐然身上,她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痛,她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憂懼如藤蔓攀附在心底,那一晚的深刻恐慌仿佛再度重現,她頹然的滑坐在門口的鞋櫃旁,惶然的望著電梯,眼淚撲簌簌的滾落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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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電梯終于在這—樓層停了下來,門板向兩邊滑開。
三更半夜,才踏出電梯的紀斐然毫無預警的瞧見人影,先是嚇了一跳,旋即辨認出是自己的老婆,不禁錯愕訝然的低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