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嗎?」
彼不得打斷別人談話有多不禮貌,她冷不防的現身,清晰脆亮的嗓音忽然揚起,帶著幾分經過克制的冷硬。
坐在椅子上的三個人在抬眸看見來者的模樣時,全都不約而同的張口結舌,呆若木雞。
「爵如?」遲疑震驚的紛紛發出叫喚。
「紀媽媽,斐然。」管爵如還算有理智及風度的向另兩人打招呼,只是在這當口,很難熱絡得起來。
紀墨然很快拋開錯愕和慌亂,恢復了鎮靜。因為他在她僵硬的表情底下,看見了跟她相同的錯愕和慌亂。
突然看見她,當然驚訝錯愕,還有心虛謊言被拆穿的慌亂;而她突然看見他,自然也是不敢置信,以及滿月復疑問的慌亂。
「你快說呀!」見他只是深深的凝望著她,半晌回答不出話來,她揚大嗓音催促。「說你現在為什麼不是在紐約而是在這里?為什麼要騙我?今天如果不是剛好被我看到了,你是不是還要繼續瞞天過海的騙我?」她揪著他手臂的衣料,心情激動的晃著。
紀媽媽見她惱怒的責問紀墨然,還揪著他猛晃,她緊張的起身制止,本能的要幫他解釋。「爵如,你先冷靜一點,墨然他……」
「紀墨然先生?」護士小姐的叫喚聲解除了這一隅的緊張。
「是,這里。」紀斐然微揚手,代為出聲。
「病房已經安排好了,請跟我們的義工太太走。」護士小姐將他們轉交給一名義工。
他們隨著指引走向義工,紀墨然看了眼滿臉困惑不解的管爵如,握住她的手,拉她一起走。
「一起來,你就會知道答案了。」
避爵如怔忡被動的任他牽著走,一顆心開始被不安給佔領。
他們走進了一間明亮的病房,向義工道謝後,義工離開,紀墨然接著主動的坐上病床。
「你又生病了?!」她終于忍不住疑惑的出聲發問了,一開始的忿怒在意識到他生病這點時,早就逐漸消失。
紀墨然瞥見她手里拿著的醫院單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還反問︰「你怎麼會來醫院?你身體不舒服嗎?」他擔心她的健康。
她察覺他的目光,意會過來。
「不是我,是小柳,剛在提案時急性腸胃炎,我送她來掛急診,剛好看到你。」
他松了口氣的點點頭,旋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他怎麼也沒有料想到,以為安排得很妥當的計劃,竟就這樣陰錯陽差的破了局!
听他提到自己手中的藥單,這才讓管爵如突然想起小柳的藥還沒拿,而且他們也還在急診室等她。
「對了,斐然,能不能拜托你幫我個忙?」她轉身望向紀斐然。
「二哥在,我哪里敢說不?你說吧。」紀斐然一笑。
「我部門有個叫小柳的女孩子現在在急診室等我,你先幫我到藥局領藥,再拿過去給她,把她和另一個男助理送回公司去。」她把單據全塞給他。「這里就交給我吧!」
她需要時間好好跟紀墨然談談,了解這混亂的一切到底是什麼情況?
「長什麼樣?」他得認人,不然急診室里人這麼多,不好找。
「穿粉紅毛衣,個頭不高,及肩鬈發,皮膚白、有雀斑、很可愛……」她形容著小柳的待色。
「夠了,我知道了。」紀斐然沒耐心的打斷她一連串的敘述。「媽,二哥,那我走了哦!有問題再打給我。」
「好,你去吧,這里有我和爵如就夠了。」紀媽媽頷首同意。
護士小姐在這時也拿著藥劑和點滴、注射器具進來病房,管爵如靜靜的看著,直到所有事情就緒,只需等待點滴吊完,她才落坐在他床邊,繼續沒有得到解答的詢問。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吧?這打的是什麼病的針?為什麼要騙我說你去紐約?」
「這是化療針。」他抬眸看了看一旁的點滴,化療的藥以靜脈注射方式打進他體內。
「化療?」她重復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在她的印象里,化療這兩個字是和癌癥緊密相連的!難道他……她心跳快了快,美眸驟瞠。
明白她的猜測,他說出更為明確的答案。「兩個月前,醫生診斷出我得了中期淋巴癌。」
她震愕的捂住唇,阻止驚呼聲逸出,眸光心疼憐惜的望著他,忽然間,像心電感應般,洞悉了他隱瞞的用意。
「所以你怕我傷心、擔心,不想讓我知道,才編織出一個這麼大的謊言,好跟我暫別,自己去接受治療,獨自承受這段難捱的日子,打算都熬過了,再回我身邊?」聰慧的她一知道原因,就能完全推敲出他的心態與想法。
這麼一想,也不難解釋她為何每次打電話給他時總是沒人接了,因為他怕精神不佳時會被她察覺。
心思完全被猜中,紀墨然啞口無言,只有嘆息。
「爵如,你真是聰明!」紀媽媽稱贊,也間接證明了她的推測無誤。
「你太傻了!」管爵如重重的吐了口氣,搖著頭。「還好沒傻到一得癌癥就為了怕拖累我而和我分手。」猜想這也是他可能會做的事。
聞言,紀墨然不敢吭聲,只是一雙眸子泄漏了心虛。
紀媽媽卻很不給面子的搖頭失笑。「果然還是你了解墨然,難怪他會這麼喜歡你!」怎麼自個兒的兒子都被人料得準準的?
「真這麼想過?」她瞪大眼,倏地望向他。
「我是為你好啊。」他為自己辯駁。一片深情還被說傻,天知道他有這些想法時,心情有多沉重!
「那是你自以為的為我好,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她抗議質問。
「你根本不知道中期淋巴癌做完治療的緩解率只有百分之五十至八十,而五年以上的存活率只有四成……」
他被醫生當時所告知的可能情況給綁住了,雖然醫生說的是實話,卻使得他淨往負面的方向去想,那種自然而生的惶恐,很難抑制。
「我不想听那些數據機率!癌癥並不代表是絕癥。」她霍地打斷他的話,堅定的握住他的手,接著溫柔的傾吐心聲。
「我只知道,就算要忍受心情煎熬,我也情願留在你身邊,陪著你度過這段辛苦的治療;在你難受的時候,我可以第一時間照顧你;在你害怕的時候,我可以馬上安慰你;不管結果好壞,我們都一起面對,這樣我才對得起自己,才不會辜負我們的感情,也不會永遠抱著遺憾!」
這些話都是不需特別考慮就自然浮現的心情,也是她心底最原始、最純淨無雜質的聲音。
紀媽媽動容落淚,走到了管爵如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激她對兒子真情相待。她知道爵如的支持對兒子會是最大的鼓舞。
她望了紀媽媽一眼,兩人無言的傳遞了一抹微笑。
「爵如,我知道你對我好,所以我才會舍不得讓你陪著我受這種煎熬。」他望著她,眸底漫著水霧。
化療真的很辛苦,他不是超人,勉強勇敢太久,真的很需要一雙溫柔的臂膀來給他安慰。
「難不成在你眼中,我是那種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她故意俏皮的瞅著他反問。
癌癥讓生活變得這麼苦悶,身邊的親人沒必要再愁眉苦臉,搞得愁雲慘霧,那病患心情好也好不起來,要怎麼樂觀面對?
「怎麼可能?」他急急否認。
「那就對了呀!」她順了順他額際凌亂的發絲,又心疼的撫了撫他消瘦的臉頰,噙著淺淺微笑,目光溫柔如水的凝視著他。
「即使我的生命可能所剩無幾,你還是願意要我嗎?」他迎視著她的目光,那斛溫柔像暖流般傾注在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