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甜美的聲音像剛出現般平穩,不肯泄露半點心事,衣袂翻飛時帶起的風聲卻透出她的窘態,退場的步履看似徐緩從容,卻少了一份輕盈……
喬璇了然的眼看進一切,笑容雖然淺淡,心卻因而歡欣雀躍。
三年他都等得,又怎會吝于給她一段時間,卻正視那顆因他而動的芳心?
墨藍夜色的濃彩下,那一輪銀白被襯得越發觸目,毫無遮攔地散發出懾人的美麗,令見者為之驚心、為之痴狂。
那月,似她,其實,也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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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詔︰宗室女毋得與嘗娶人結婚,再適者不用此法。’這話什麼意思啊?」
大手一撈,捏住滿是疑惑地翹得半天高的俏鼻,風莫離耐心地為自己的小情人解惑︰「意思就是,貴族女子,不準嫁給已經娶過老婆的男人。請注意,是‘娶過’,不是‘娶了’,也就是說,不管那男的是死了老婆或是和老婆和離了,都不可以。除非那女的也嫁過一次,兩人都是二手貨就沒什麼好嫌棄了。」
用力甩頭,將自己從魔掌中解救出來,卿容容轉了轉機靈的大眼,丟開墨汁淋灕的紙箋,心情大好︰「也就是說,馮子健若是上喬府求親,一定會被打得滿頭包了?」
呵呵,沒想到居然還有現成的條文可用,讓喬老爺連扮黑臉的功夫都省了,只須拎出本朝《刑統》中戶婚律中的白紙黑字,就可令馮混蛋踫一鼻子灰。
風莫離瞄一眼她烏漆墨黑,沾滿了墨汁的雙手,當下明哲保身,有那麼遠便離她那麼遠地選了個離門最近的椅子坐下,蹺起二郎腿道︰「沒錯,今日散朝後,受他所托上門提親的那個倒霉的老頭被喬老頭指著鼻子臭罵了一通,還砸了本《刑統》到他頭上叫他回去好好念一遍,只差沒放狗咬他。」
好可憐哦。
風莫離象征性地同情那位老人家一下,因為那位「年高德劭」又很熱心給人做媒的老頭听說正好是刑部尚書,本朝律例背不熟不說,還丟臉直接丟到頂頭上司家里去,烏紗帽看來不太牢靠了,他斜睨著那張出自自己之手的墨寶,奇道︰「為什麼馮混蛋背書也背得這麼差,竟不知道這一條規定?」
卿容容攤開自己因為被迫給某人磨墨而弄得一片狼藉的黑手,不屑地道︰「要不是喬家老爺叫田尚書回去好好看看戶婚律某某章某某節又某某條寫了什麼,你會找得到它嗎?馮混蛋又不在刑部供職,哪會知道本朝《刑法》第三部第十八章第二十七節第一百七十九條第八點上寫的是這兩句要命的話?」想了想,補充道︰「就算他有看到過,在被喬小姐迷得連他娘是誰都不太記得的情況下,他又怎麼會記得?」
嘿,想起當日馮子健暈陶陶地說什麼他今生今世非喬三小姐不娶時的丑態,她便反胃,總算他也有今日。
風莫離皺著眉听她一說起粗話便無比順溜、暗暗反省這丫頭是否被自己帶壞了時,卿容容一掌拍上墨跡未干的那張紙,震得桌上墨汁四濺︰「乘機打落水狗是最痛快的了,莫離你去把馮子健抓來讓我痛打一頓。」
正在暗自慶幸躲得夠遠,風莫離奇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暴力了?女孩家怎可動不動便打打殺殺的,成何體統?還有,毆打朝廷命官是會被人捉去吃牢飯的,你知不知道?」
混黑道的人有資格這樣教訓人嗎?卿容容水靈靈的杏眸瞅向黑幫老大,不依地道︰「難道便這樣放過他嗎?小姐被他耽誤了三年怎算哩?還有人家這幾年一見他便要抱頭鼠竄那麼窩囊,這筆賬不算怎行?」
尤其她出宮後,那個混蛋曾拿鄙夷的目光看著她,還說什麼︰「有其主必有其僕,主子喪節失德,教出的丫環也是寡廉鮮恥。」這樣刻薄的話,若不是怎麼看自己都打不過他,早沖過去抓爛他的臉了。忍了這麼久的氣,她非要討還不可。
護短天下第一的風莫離當然不會如此便宜馮子健,正想開口,目光瞥見門外走過的「邪異門」首席執法楊彥琦與財務總監韋放宗,招手道︰「你們來得正好,楊執法,我交代你的事辦得怎樣了?」
楊彥琦停住腳步走進「邪異門」京城分舵這間門主專用的書房,掠過站在書桌後的卿容容,立刻反應過來風莫離指得是哪件事,躬身道︰「啟稟門主,屬下兩個月前就已經按您的話去做了,現在馮府上下,一個下人也沒有了。馮子健已經出到每月十兩紋銀,只是不但留不住原本的奴僕,連新征的下人也做不到幾天便走人了。」
兩個月前,正是她和小姐離開京城之時。
卿容容興奮地繞過書桌,跑到風莫離面前,好奇地揪住他的衣袖︰「快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做到讓馮府一個下人也沒有的?」
京城物價雖然偏高,五兩紋銀便足夠維持一個平常家庭一個月的日常開銷,而通常一個下人一月的工錢只有半兩銀子,十兩紋銀的月俸簡直就是天價,怎會留不住馮府那票見錢眼開的奴才?
風莫離小心地嘗試營救自己「原本」干淨的衣服,心不在焉地應道︰「變戲法楊執法比較擅長。」
楊彥琦接到上司的目光,干咳一聲,緩緩道︰「稟容姑娘,屬下等只是讓他們明白正義比金錢可貴罷了。」
耶?卿容容瞪大杏眼,為何她在馮府泡了那麼久,竟一點也沒發現原來那叢勢利牆頭草居然有著「深明大義」的潛質?
唉呀,慚愧呀。
與楊彥琦一同進來的韋放宗面無表情地喃喃道︰「與帶著血光的正義相比,區區十兩銀子算得了什麼呢?」
卿容容恍然大悟︰「原來楊執法使用暴力。」
就說嘛,哪邊風大哪邊倒的草兒遇到狂風當然是齊齊倒了。
楊彥琦露出大受污蔑的表情,提高音量道︰「我等是客客氣氣地與他們協商的,而馮府上下也十分愉快地接受了我們提議,去另覓新東家。」
韋放宗繼續拆他牆腳︰「當然了,半夜三更一群行動鬼祟的暴徒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進行協議,是人都知該怎麼選擇。」
卿容容頷首︰「吾有同感。」
楊彥琦對韋放宗怒目相視,而後挺直腰桿︰「門主大人,本執法在此控告韋總監對忠于職守的苦干者進行人身攻擊,且言語中不斷表現出對敵人的同情,有通敵之嫌。」
真的假的?
韋放宗若無其事地從腰間的布包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瓶子,邊旋開蓋子邊自言自語道︰「放了這麼久的‘梨花春’,不知道勁道還夠不夠足?」
楊彥琦滿腔憤慨立刻都化做一江春水,孩子氣的臉上綻出友善的笑容︰「門主,剛才您听到什麼了嗎?」
風莫離對著自己衣袖上的山水畫嘆口氣,愛理不理地哼道︰「我老人家耳背。」
「忠于職守的苦干者」對上司的知情識趣給予滿意的笑容,哥倆好地搭上「通敵嫌疑犯」的肩膀,深情款款︰「阿宗,無論你對我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怪你的。」
面部表情依然故我的韋總監對他的熱情回以贊許的目光,將溢出濃厚而清冽的酒香的酒瓶遞給他後閑閑道︰「這麼說,我就不客氣了。楊執法,你本月的薪金我已經代你領了,共買了九十瓶梨花春,你手上的,就是分完本舵弟兄後剩下的最後一瓶。」
同樣收過某人進貢的贓物的門主大人立刻扭過頭去,撇清自己的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