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南飛 第24頁

心中的某個支柱,那個她硬撐起來,欺騙自己、安慰自己,假裝一點也沒關系的那個支柱,它就這麼樣突然的崩潰掉。

沒有人,從來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樣對待她,告訴她︰她是個人,是個需要人疼、需要人關愛、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兒家。

她的要求並不高,不就是想象一般人一樣,可以大聲玩、大聲笑,傷心的時候就哭,生氣的時候可以發發脾氣。

很簡單的,不是嗎?

她要求的,也只是希望她的家人能把她當成一個人,活生生的、真實的人來看待。

但是沒有!

從來就沒有一個人願意拿她當普通人看待,包括生她的血緣父親!

她恨極了那些高雅跟端莊,她是人,不是泥偶木雕,她會呼吸,會有情緒,為什麼要要求她跟泥塑像一樣,鎮日十二個時辰擺著端莊高雅、神愛世人的慈愛良善?

受夠了!

她已經受夠了!

直到他拉著衣袖擦拭她的臉,她才省悟到她哭了,壓抑了許久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盡數的潰決,讓她淚如雨下。

「沒事了。」來不及擦拭,他一把將她擁進懷中,「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委屈的淚水流啊流,她不想控制,也無力去控制,軟軟的身子緊緊抱住了他,彷佛溺水之人所遇上的浮木,抱著他,無聲的流淚。

「沒事了……」緊緊擁住懷中的嬌軟,他心疼著她的傷心,只能用低啞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對她保證,「已經沒事了……」

崩潰的情緒在他的懷抱與軟語安慰中慢慢平復,也重新架構起最新的認知--

沒事了,有他,一切有他,已經沒事了。

與白天駿的會面讓月靈官感到驚奇。

據說,相由心生,但白天駿並不如他所預料那樣。

那一副圓圓胖胖又慈眉善目的樣子,跟他心中所想象的︰瘦干干,目露精光,會苛刻女兒的刻薄爹親形象,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想不通,趴在茶桌上直問著。

罷送客回來的紫堂曜看了他一眼,明明沒有異樣,靈動的大眼楮活靈活現的閃著不解的光輝,沒有顯露一絲痛處,但他就像通靈一樣的發現了。

「哪里不舒服?」沉聲問,表情很凝重。

靈秀的小臉怔了怔,粉飾太平,「沒什麼啦!」

「小闢?」不需再多說,紫堂曜沉聲喚他。

「好啦好啦!」不喜歡他露出那樣嚴肅的表情,月靈官投降,「我只是有些胃疼,吃些藥就好了。」

墨紫留守驛站煉藥,但這樣的小病痛也用不著她出面診治。

在紫堂曜虎視眈眈一樣的目光下,月靈官掏出隨身的藥丸,拿出胃疼的那一小鞭,倒了藥就往嘴里吞。

「以後不舒服別忍著。」模模他的頭,俊帥沉著的面容下,實則在苦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把他的身子養壯一些。

「我盡量啦!」敷衍,趕緊帶開話題,「白天駿怎麼會長那個樣子?」

「哪個樣子?」

「就一副大好人的樣子啊!」

「對許多人來說,他的確是個大好人。」紫堂曜持平論述,「要不然,你以為南方第一大善人的名號是怎麼落在他頭上的?」

「但那也許是沽名釣譽,做做樣子的啊!一個好人會那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嗎?」月靈官始終無法釋懷,親生女兒的腿明明有救,是能醫治的,卻因為謠言,而硬生生的讓一雙正常的腿失去行走能力。

「如果,他以為那是對女兒最好的方式呢?」紫堂曜只問他這一句。

「……」思索,月靈官努力思索。

「白天駿也許做錯了某一些事,但並不表示他的為人要被全盤的否定。」紫堂曜就事論事,「他會被稱為南方第一大善人,是因為他這人自發跡後便致力行善,身體力行,造橋賑糧時都少不了他一份。」

「是嗎?」月靈官還是有些懷疑。

「在他的觀念中,認為積善之家必有余慶,以善行積善名,這方面的論點或許有道理,至少對他的事業確實有幫助。」

「就像俗話說的,好人有好報?」總覺得不太公平。

「也可以這麼說。」紫堂曜不置可否,「因為事業上的一帆風順,加深他的信念,再加上坊間傳言,他的女兒被謠傳成代表幸運與福氣的聖女,長久下來,這個女兒的存在,對他而言,是他行善的一種見證,因為他做好事,所以上天讓福神進駐他白家。」

「真愚蠢。」嘟囔,無法明白。

「你覺得愚蠢,但他並不覺得,這只是觀念上的不同,對他來說,他只是身體力行去做他認為對的事。」紫堂曜客觀分析。

月靈官知道他的意思,也大約明白他想講的事,但……

咬唇,還是替白蝶兒感到不甘心,「就算他是好人,做很多好事,可是女兒就是女兒,怎麼會變成神呢?腿斷了就是要復健,怎麼會當成神佛一樣的供著,這麼簡單的道理……」

「一個人要迷失了本心,再簡單的道理也看不見。」紫堂曜只給他兩句話。

「唉!」聞言,月靈官只能嘆氣。

想到方才,邀了白天駿茶敘是因為皇上要賜匾,賜一塊南方首善的匾額給南方第一巨富的白天駿,所以邀了白天駿過來,好當面商討一下,看是要選哪個黃道吉日鳴炮送匾?或是有無什麼特殊的當地習俗禁忌之類的。

沒想到那白天駿講啊講的,竟講到女兒成仙的事,說他白家斥資,正在興建一座如意聖女廟,言下之意,是想問問,能不能讓皇上為這座廟賜個名或提個字。

那種感覺,簡直是想要搞成國家認證似的……

「難怪午星哥哥受不了他,話講到一半就借故離開了。」月靈官完全能體會兄長的心情,因為連他也覺得有點受不了。

「沒錯,還是官弟了解我!」談論中的人突然又跑了出來,還拉著白蝶兒一起,就听他分神介紹道︰「喏,妳看,我就說那個白老爺一定是走了,沒什麼好擔心的……不是我要夸口,這間茶樓的點心真的好吃。」

不只贊美,還舉出例證,「方才紫堂曜跟白老爺談事時,官弟趁他不注意,吃了好多點心,連他這樣挑嘴的人都吃那麼多,就知道,絕對值得妳走這一趟的。」

「是啊!」紫堂曜微笑,「小闢點心吃得極多,吃到胃疼呢!」

「啊!」有人心虛,看出那笑意未達眼里,只能傻笑以對。

「胃疼?」月午星立刻叨念了起來,「官弟,你這樣不行,就算東西好吃,身體也是要顧,怎麼能吃到胃疼呢?不行不行,晚點再讓墨紫開點健胃補氣的藥方,司巳、司未這兩天正在跑藥局,正好讓他們順便帶回來。」

不會吧?

有那麼嚴重嗎?

他覺得自己這陣子很好啊!身子骨比以前好上很多了,怎麼大家都比他這個當事人還緊張?

先是墨紫自願留守,說是要提煉多一些藥丸,以備日後不時之需,而司巳、司未則是全力配合,正在全城大搜藥,好讓墨紫可以順利煉丹。

真要他說,這其實……也沒那麼多個不時之需吧?

月靈官不明白大家的緊張,對于兄長這時的窮緊張,裝死,假裝沒听見。

清靈的小臉扯著開心的笑,親親熱熱的朝白蝶兒喚道︰「蝶嫂嫂,快過來坐啊!」

那一聲嫂嫂讓白蝶兒不自在,粉頰不自覺染上一抹嬌羞的紅彩。

「哎呀!妳的眼楮怎麼紅紅的?」眼尖,月靈官注意到異樣,忙道︰「我午星哥哥惹妳哭了嗎?他欺負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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