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東流 第15頁

月卯星在那麼一瞬間,竟希望她不要那麼正直,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那樣就不是她了。

輕輕一嘆,續道︰「更甚者,你怕她不願意原諒你,這種種的原因教你感到害怕,害怕見她,在這些前提下,你又怎麼可能見得到溫良?」

眼楮濕濕的,鞠春水很不想這樣,但在她反應過來前,眼淚就先冒出來了。

可惡!

這怎麼回事?

自從良姊姊死後,她從來就不哭的,怎麼這瘟生一來,她就接二連三的失常,還偏偏都在他面前哭給他看?

「你心里覺得害怕,怕得不敢見她,但你卻不知道,溫良她沒怪你,從來沒有。」他試著讓她明白,溫柔卻堅定的說道︰「她不但沒怪你,相反的她很擔心你,怕你陷在自責的心情中,背著這個不屬於你的原罪,在懊悔中過日子。」

「良姊姊她……她沒怪我嗎?」她不信,因為就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怪你什麼呢?」心口微擰著,他心疼她太過正直的傻氣,「做壞事、傷害她的是那些真正的惡人,你跟她一樣,都是事件中的受害者,只是,她是實質的受到傷害,受了辱又喪失了生命;你雖看似完整無損,可你的心卻受了傷,很重很重的傷。」

她沒說話,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沒法自制的一直掉個不停。

「春水,你要知道,那並不是你的錯。」他希望她能明白這一點。

「良姊姊是為了保護我……」她哽咽,始終覺得自己是始作俑者之一。

「那是溫良的選擇。」他提出簡單,但她一直不願去想的那一面,「就如同你,假設立場交換,有那麼一天,條件相同的你帶著小女孩出游,遇上了壞人,你能夠見死不救?真能夠因為無還擊力就自顧自的逃跑,丟下小女孩不管嗎?」

她的眼淚一直掉,而他也沒真要她回答。

模模她的頭,他續道︰「溫良疼你,用自己的命爭取時間想讓你獲救,這番心意你該要珍惜跟感激,但沒必要攬著不必要的責任直扛著,她想要的是你快樂的活著,難道你不明白嗎?」

喉嚨里像是有個硬塊直梗著她,她沒辦法開口,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心里頭覺得好苦好苦,是一種要淹沒她的酸楚感。

「春水,你放下了。」他溫柔的聲音跟暖暖的體溫包圍著她,「溫良人好心軟,見你這般的自責、這樣的逼著自己,她比誰都要難過,就算是為了她吧!听話,放下了,好不好?」

軟軟的一句「放下了」,看似軟弱無力,卻奇異的松動了她的心防。

多年來壓抑在心底的委屈終於傾泄而出,不再是咬著唇的無聲哭泣,她哇一聲的哭了出來,將遲了八年的傷心、害怕,跟無盡的委屈和歉意一起哭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良姊姊……對不起……

月卯星輕擁著她,心中滿溢著柔情,一種因她而起的憐惜之意。

沒說話,他靜靜的用他暖暖的懷抱在支持著她,讓她安心的宣泄所有被壓抑的淚水與情緒……

「都是你!都是你,」覺得自己的模樣難看,她邊哭邊罵,「做什麼說這些話惹我哭?我是鞠春水……鞠家的人是不哭的……」

「沒關系,能哭出來是好事。」輕拍著她的背,他一邊哄,一邊鼓勵她繼續哭,「把情緒發泄出來,才不會悶著生病。」

「我很強的,我才不生病。」她生氣的問聲低嚷,忍不住打了個一隔。

「你外表不病,但心已經病了,一種深陷自責的病。」他說道。

「又在胡說,又在胡說了。」吸吸鼻子,她不甘心的嘀咕,用力的把鼻涕、眼淚往他的身上擦,恨道︰「這世上哪有這種病!」

見她願意開口抬杠,月卯星略感安心,正要說點什麼,卻突然的一僵,眉頭皺起,看向隱隱作痛的指尖。

「怎麼了?」她察覺到他瞬間的緊繃,也慢好幾拍的發現被他擁在懷中,連忙推開他,「你抱著我做什麼?」

罵完後更是發現路上的人雖不多,但見她的表情都很古怪,一個個避之唯恐不及卻又忍不住好奇想多看兩眼的古怪表情。

省悟過來,她此刻在外人眼中是自言自語,還兼之又哭又罵……臉色泛青,她知道其他人是怎麼看待她了。

「都是你!」低斥,覺得太丟臉,氣得扭頭就走。

「哎哎!那不是回安樂城的路,你上哪兒去?」他理所當然的跟上。

「要你管!」她賭氣。

聞一吉,溫雅的俊顏露出苦笑。

能不管嗎?

要真能不管,此時此刻,他就不會以這模樣出現在這里了。

無聲輕嘆,沒有第二句話,他追了上去。

「春水……」

假裝沒听見。

「春水……」

繼續裝耳聾。

試了兩次,月卯星沒再費神喚她,也沒想再追問,她棄官道就小路而行之後,帶著他來到這河畔想做什麼?

臉色略顯蒼白,他跟著挑了顆石頭坐下,既來之則安之,她想靜一靜,那他便不再多言,索性閉上眼楮養神。

不遠處的另一顆大石頭上,鞠春水望著悠悠河水怔怔的發著呆。

如此,直到傍晚時分—沒有人開口……

說實話,鞠春水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麼,怎麼突然間、突然之間會想來這里,一個她這一生中最痛恨的地方?「喂!」她突然開口。

「嗯?」

「幸福跟開心的定義是什麼?」大半天過去,她丟出個大問題。

「怎麼會這麼問?」睜開眼,他看她。

「沒什麼,就問問。」她睨他,說得好似很隨意。

「幸福眼開心嗎?」帶著點透明的皙白掌心平舉身前,向晚的艷色金光投映其中,像是穿透過他,又像是掬起一抹金黃霞光……

她怔怔的看著那異象,表情近乎著迷。

「這問題,答案因人而異,我很難具體回答你。」深慮後,他回答。

斂回目光,她再次看向河面,沒了聲音。

「怎麼了?怎會突然想問這個?」換他問她。

「也沒什麼,只是在想……」遲疑了一下,她低聲道︰「為了良姊姊,我不能總記得不開心的事,我應該要積極,要讓自己活得幸福跟快樂,這才算是報答她的恩情,也是讓她放心、不用再為我擔心的方式,是不是?」

她不是很明白,是不是就像他說的,哭一哭對她有幫助,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突然間就像開竅了一樣,開始有一些不同於過去的想法。

「你能這樣想,是再好也不過了。」文雅的俊顏雖然蒼白,聞言不禁面露欣慰之色。

「但……」她遲疑。

「但?」他等著。

她看著,表情迷惘,「我該何去何從呢?」

「怎麼會這麼問?」他啞然失笑。

「我知道,你覺得答案自然是要我回家去,但是『回去』真是最好的選擇嗎?」她低語,聲音中滿溢著失落,「雖然大哥說了不再逼我,但是,這話的時效能維持多久呢?」

她想過,很認真的想過了,「日後,當我再繼續增長歲數,屆時議論的耳語一定比現今還要多,到時大哥跟爹親受到輿論壓力時,他們真能守諾,不逼迫、不使計、設局叫我嫁出去?」

「你還在介意年兄設計你的事?」揚眉,忍不住提醒她,「也許方式不是很好,但年兄的出發點並非惡意,他以為這樣是為你好。」

她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真是奇怪,「你一點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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