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錯誤的季節 第15頁

「偏偏我這人,生來就無法游戲人間。」

杜洛捷凝神端詳遠蓉的臉,不知道的人會認為是高不可攀的美艷,冷漠而有距離;但他卻在其中看出恐懼與不安,退縮與面對在抗爭。

「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嗎?遠蓉,你太在乎別人的感受了。你和我一樣不想讓別人控制你的生活,但又顧及到你父親的前途、你母親的野心,甚至還有我阿公的一廂情願。你不想隨波逐流,卻又不敢逃開。所以你躲在蓉衣里面,以為不看不听不面對,外面的世界就不存在了。你在等我當烈士,等我拿劍把荊棘鏟除了,好讓你心安理得的離開,我說得對不對?」

她是不是該慶幸晚宴妝化得夠厚,讓杜洛捷看不出她突然蒼白的臉。難道她是個透明人嗎?為什麼杜洛捷老是可以一眼就看穿她?

「我說對了嗎?」杜洛捷微笑。「不用緊張,我不在乎當烈士,但有時你也該出來扮扮你的角色。」他把臉貼近她,輕輕的在她耳邊說著︰「我喜歡主導游戲,而且絕不失手。」

音樂聲停止,遠蓉的背挺直,昂然望進杜洛捷的眼楮,笑臉之後隱藏的殺氣,冷漠而沒有感情。

「謝謝你的忠告,」遠蓉鎮定的說︰「你享受你的游戲,不需要我來當配角;我是個拙劣的演員,搞不好會弄垮你精心的布局。也許你只要告訴我何時有結局,我只要在最後一刻出來謝幕就好了。」

這個時候,一個女人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好久不見,Roger。」

比起眼前出現的混血女郎,遠蓉發現自己的服裝簡直叫保守。她的前面是一片薄紗,只在重點部位縫綴上蕾絲亮片,後背全空甚至看得見臀溝,下擺開衩直到腿根,性感艷麗的讓每個男人都看直了眼!

「Venessa!你怎麼會在台灣?」杜洛捷驚呼,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他此刻卻顯得驚慌,這個女人是誰?

Venessa笑得嫵媚,似乎非常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別忘了我也是Christina的朋友,好不容易她結婚,我怎麼能錯過?」

Venessa的中文帶著些許腔調,一听就知道中文並不是母語……遠蓉隱約猜出她是誰了,她應該就是當年被杜洛捷遺留在教堂的未婚妻。

Venesa轉向遠蓉,以一種不容忽視的敵意打量她。「這就是那個被指定嫁給你的官家小姐嗎?」

「我是朱遠蓉。」遠蓉迎向她的挑戰,任何人都沒有資格來審判她,包括杜洛捷的前任未婚妻。

「你長得還不錯嘛!我還以為你又丑又胖,要不然怎麼會需要別人替你安排丈夫呢?」

這話說得太過分了,遠蓉沉下臉,冷冷的回應。「你這話太無禮了。」

杜洛捷也听不下去。「Vencsa,你何時變得這麼刻薄了?」

Venesa也體會到自己的失禮,但也可能是因為杜洛捷維護遠蓉的態度而退讓。「對不起,我的確說得不太得體。要不讓Roger陪我跳支舞吧,就當老朋友敘敘舊如何?杜太太,可以嗎?」

Venesa那一句「杜太太」听得遠蓉非常刺耳,里頭飽含極度的嘲弄與惡意。遠蓉回她一個微笑,很有風度的退開。

遠蓉對舞池里的事並不感興趣,就算他們舊情復燃也不干她的事,她從侍者的盤中接過一杯雞尾酒,走到落地玻璃前凝視窗外。

窗外有一座寬闊的陽台,有桌椅和好幾盆花,同時也繞上閃爍五彩亮光的小燈泡,讓有人跳累了可以到外頭清靜一下;但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陽台上並沒有人影。

雞尾酒的酒精並不濃,帶點淡淡薄荷味,酒一喝下去,遠蓉倒真有一點餓了,正當她想走回座位去時,卻有一個男人擋在她的面前。

遠蓉認出了那個身形,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那是堂姊的丈夫秦天驊。

「好久不見,遠蓉!」

秦天驊笑容滿面,即使年過四十,乍看之下仍像個心無城府的大男孩。就是這副純真的模樣,再加上父親的一路護航,讓他在短短幾年內步步高升,從黨部到總統府,他的形象與能力都十分受到外界的肯定。

每回在媒體上看到他們一窩蜂對秦天驊的贊美,遠蓉就會覺得惡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誰知道那張故意裝出來的無辜外表下,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污穢齷齪。

堂姊死後,遠蓉就完全避開和他踫面,她清楚自己的修養不夠,絕對無法虛偽的招呼寒暄。遠蓉需要用極大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的情緒,這是徐昱婷的婚宴,她絕對不能在這里和他翻臉。

但她卻無法壓抑聲音中表現出來的恨意。「我們最好不見,免得我控制不住甩你一個耳光。」

燦爛的笑容頓時黯淡。「你還在恨我嗎?你仍然無法對雲蓉的死釋懷?」

「別當我是三歲小孩,」遠蓉怨恨的說︰「你還真當我一無所知?你今天是找誰當你的幌子?我想你總不至於把你的男朋友帶出來吧?」

秦天驊意味深長的打量遠蓉,出乎意外的,他並沒有否認,卻是笑了出來。

「你堂姊告訴你的嗎?我知道她死前曾經去找過你;但你以為我在意嗎?我怕你跟誰說?」

他的視線轉向舞池中的杜洛捷,他仍與Venessa耳鬢斯磨,眷眷戀戀、卿卿我我,完全就像久別重逢的戀人。

秦天驊惡意的一笑。「真感人是不是?雲蓉的男人不愛她,是因為她的老公是同性戀︰而你的男人不愛你是為了什麼?因為你性冷感嗎?」

遠蓉面無血色,多想一拳打掉他的笑臉。

「真是可憐啊,」秦天驊繼續刻薄說道︰「起碼我和雲蓉在人前還是恩愛夫妻的模樣,而你那個萬人迷的丈夫,眼中根本就沒你的存在。公開拈花惹草不說,還在大庭廣眾和別的女人親熱……」

遠蓉再也忍不住,伸出手來正打算揮向秦天驊,卻讓一雙臂膀由身後抱住,

杜洛捷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警戒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巡視。

「怎麼了?」他摟著遠蓉輕輕的問,眼楮卻威脅般直盯著秦天驊。

秦天驊職業性的公關笑容又露了出來,以他最擅長的詼諧輕松的說︰「怎麼了?還不是吃醋羅!我說妹婿,遠蓉難得出來玩,你總該多陪陪她,哪有摟著別的美女在跳舞的道理呢!」

遠蓉一個字都听不下去,掙月兌了杜洛捷,頭也不回的沖向落地窗,奮力的推開門,走進冰寒凜冽的陽台。

室外的氣溫低的嚇人,高樓強烈的寒風毫不留情的攻擊遠蓉單薄的衣衫,冷的讓她直發抖。

但她的發抖並不完全來自於寒冷,還有更多更多,無可發泄的憤怒。她氣自己的懦弱、氣自己的無能,明明仇人就在眼前,人家不但不把她放在眼底,反而還當面譏笑她。

自己果然是不該來的。她就像一個即將被送上祭壇的祭品,穿著華麗可笑的衣裳,涂抹著濃厚艷麗的胭脂,等待她的卻是高台上的熊熊烈火。除非挫骨揚灰,否則她下不了那個祭壇。

全然的挫敗讓遠蓉沒有听到身後的腳步聲,直到一件厚實的披肩滑上她的肩頭,一聲輕柔的呼喊包圍了她。「外頭這麼冷,再怎麼生氣也不能這樣跑出來……」

她不需要他的關心,她不需要他那似真似假的柔情。就算杜洛捷也是這場婚姻的受害者,卻也是個比遠蓉更強勢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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