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玥公主一思及此,沮喪地背倚著她最心愛的木蘭樹順勢滑下,姿勢難看地抱膝蹲坐在樹根上。
木蘭花是多麼美麗又英姿挺拔的一種花啊,跟自己截然不同!看著高高的枝頭上大朵大朵粉女敕昂然綻放的木蘭花,瑞玥公主心煩意亂地想著,怯懦又貌不驚人的她縱使百般不願,也只能認命嫁給湛爵爺,因為她沒有自信去選別條道路。
她拿起隨身攜帶的小鏟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替木蘭樹翻起土來,平日只要她心里一煩,手就停不下來,沒一會兒身上穿的藏青色布衣照例又被泥土弄污了褲管。
「玉草!」
瑞玥公主听到人家喚她的閨名,抬起頭來,瑞玥這名字是公主的封號,她和姊妹之間一向都只喚閨名。
站在玉草前面的正是清靈美麗的嫦月公主,嬌女敕的臉龐上淚痕猶濕。
「怎麼……」玉草錯愕地看著排行十八的嫦月公主玉嫦,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嫦月公主已難得不怕髒地緊緊握住玉草的手。
「我就知道妳在這里!」
「什麼事嗎?妳哭過了?」玉草看到梨花帶雨的同父異母妹妹,不禁心想,怎麼樣才會哭得這麼好看?
「我听說父王把妳許配給湛爵爺,玉草,妳愛湛爵爺嗎?」
玉草訥訥道︰「我……我連見都沒見上幾次面,怎麼談得上愛不愛?妳不也一樣只見過他一、兩次?」
「妳不懂,一個女人遇上她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一定會知道,我頭一次看到湛爵爺,就對他一見鐘情!」
嫦月公主說得信誓旦旦,其實她本來只覺得湛爵爺挺俊俏,不過一听說左大臣將來會直接把官位傳給湛爵爺,她的愛火便不可抑制地熊熊燃燒起來。
「好吧,我跟父王說我不嫁給湛爵爺,請他成全你們兩人。」
雖然玉草向來性子軟,沒做過一件杵逆父王的事,但為了妹妹偉大的愛情,她願意硬著頭皮拒絕看看。
「只是跟父王說是沒有用的,他為了這件事已發過好幾次脾氣。」
「那……怎麼辦?」玉草沒了主意。
嫦月公主瞄了一眼玉草,接著便抽抽噎噎哭道︰「湛爵爺是這麼好的男子,不能嫁給他我干脆不要活了!」
「妳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玉草口拙的安慰,她還沒弄清楚事情的重點在哪里。
「玉草,為了讓我活下去,所以妳一定要救我!我求妳逃婚好不好?」
「逃婚?」玉草當場驚呼出聲,怎麼會推演出這麼膽大包天的法子?這個念頭她從來沒有想過。
「是呀,逃婚,玉草,求求妳成全我,如果妳在成婚之前離開皇宮的話,湛爵爺便能以妳不肯下嫁為由,跟父王重新請求娶我為妻,妳既然為了不嫁給湛爵爺而離家出走,父王就會了解你們真的不適合,而答應我和湛爵爺的婚事。」
玉草細細的柳葉眉蹙得死緊,「但我逃婚後怎麼辦?我又要怎麼逃婚呢?這是很嚴重的事,我們不能想別的辦法嗎?」她不想讓妹妹心碎而死,但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呀!
熟知玉草個性的嫦月公主板起臉道︰「听著!玉草,難道妳要在皇宮里繼續當個老姑婆拖累大家嗎?一輩子都只待在皇宮里替樹木松土、替花草澆水?或是結婚後,一個因為父王命令而被迫娶妳的丈夫連園藝都不讓妳踫,怎麼辦?妳母親的心思都在妳弟弟身上,妳要讓自己埋沒在御花園里嗎?但如果我幫妳逃婚了,妳既可以得到自由,也能成全我和湛爵爺,對大家都好啊!」
玉草被嫦月公主的氣魄給震住了,她的話喚起了玉草埋在心底最深處對自由的渴望,玉草怔怔地看著嫦月公主,她真的有可能可以離開這個金絲牢籠,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嗎?
嫦月公主眼神里閃過一絲詭詐,她知道她快能成功說服玉草了,她語氣放緩道︰「逃婚听起來很大膽,其實很容易,我都幫妳想好了,妳瞧這地圖和令牌,我會請人把妳送到我們的鄰邦日朔國,到了那里,除非妳想回來,不然父王絕對抓不到妳的。
「姊妹們從來就覺得妳當一個關在皇宮里的公主實在太可惜了,日朔國重視女人地位是出了名的,在那里妳一定可以找到除了婚姻以外屬于妳的一條路,而當我跟湛爵爺結婚後,我一定馬上通知妳,妳想回來隨時可以回來。」
玉草沒有說話,她隱隱覺得嫦月公主似乎圖謀不軌,但她被攤開來那一大片日朔國的地圖迷住了,即使知道逃婚對自己不利,也很想往險中跳。
她听說過許多鄰國日朔國的奇聞軼事,那里是個四季分明、跟月國花草種類截然不同的國家,而且日朔國不同于月國的地形單調,那里有溫泉、平原、島嶼、縱谷……
尤其,她是不是可以就此離開這二十二年來黯淡無光的生活?要是她一個人一定沒有勇氣逃離,但嫦月公主都幫她打點好了,不是嗎?
玉草一頭栽入嫦月公主所描繪的美夢,忘了恐懼和理智,「好像不錯。」她喃喃道,逃婚到日朔國去好像真的很不錯。
※※※
「御影,你能不能先回鄉省親一陣子?」
日朔國的皇宮里,皇上陽冕痛苦地下了這個決定,這真的是滿丟臉的,他的愛妻子心皇後一定不會認同,不過他覺得這是最快,最方便的做法。
听到這句話的男子沒有一絲訝異,一頭烏發狂野地棲在他的肩上,臉龐猶如佛像般莊嚴無瑕地俊美,但也像神祇一般冰冷不帶一絲溫度,身材高挑結實的他是日朔國第一高手,官拜一品御前行走,人稱「御影」的樊穹宇,他是皇上的影子、保鏢和分身,和陽冕情感猶如兄弟。
「沒有問題。」樊穹宇淡淡地道。
「別答應那麼快,朕會內疚的,不過如果你肯隨便跟誰結個婚就好了,那也不需要回鄉省親了,你願意嗎?」陽冕略抱一絲不可能的期待。
樊穹宇冷然不吭聲,陽冕只好尷尬地苦笑,這個大冰塊樊穹宇每次踫到他不願答應的問題就直接不予響應,但自己拿他是一點輒都沒有,誰教彼此是水里來火里去的好兄弟呢?
說來說去,如果樊穹宇只是天性冷酷就罷了,偏偏他生了一張絕世美男子的皮相,什麼名門淑媛、大家閨秀根本是倒著追他的,而非常慘烈的是陽冕的妹妹玉寧公主也在其列。
再加上任何一個沒有家室、心無所屬的男子都能了解,男人的心跟身體是可以分得像天與地那麼開的,樊穹宇也有男人的身體需要,他無意去壓抑它,因此他向來會謹慎地選取不牽涉情感的歡愛對象,當然,他不可能去踫玉寧公主,他連理都不理玉寧公主,但不幸他踫了玉寧公主手下一個孀居的女官,結果戰火就此點燃。
玉寧公主完全拋開公主尊嚴,一哭二鬧只差沒上吊,苦苦索求樊穹宇的愛沒有任何回應,反倒是陽冕被擾得煩極了,只想干脆把妹妹嫁出去圖個耳根清靜,但子心皇後又不準,說這樣玉寧公主太可憐了,結果只好讓玉寧公主繼續在宮里鬼哭神號。
「時間會治療一切的。」陽冕記得子心皇後是這樣跟自己說的,時間或許會治好一切,可是在那之前,他一定會氣得想把妹妹的嘴給縫起來。
為了讓宮內暫保安靜,他決定使出這個不公平的下下策,請混亂的根源樊穹宇暫時離開皇宮一陣子,給玉寧公主一點讓時間治療的空間。
「你能理解朕為人兄長的難處吧?」陽冕怕被御影討厭,忍不住再度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