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沒有任何不快,海晶像是受到鼓勵般接下去說。
「我覺得你的小說都很有趣,尤其是故事性特別強,但相較之下,男女主角的感情就顯得有些薄弱。」她翻著歷來的審稿意見書,注意到明月的作品一直有這方面的不足。「你也知道,讀者是懷著『對愛情的憧憬』來看言情小說,感情是重頭戲,所以,男女主角之間的互動很重要。」
「互動?」
「對,男主角對女主角親昵的行為,例如接吻擁抱;體貼的舉動,例如替她撐傘、開門,或者為她拂去頭發上的落葉,這些小動作都能讓愛情的濃度提升。」
「哦!」
「男女主角之間的愛,深深濃濃的愛,才是讀者最想看的東西。」海晶吸了口氣,合上審稿意見書。「如果你能在這方面多加著墨,一定會增加小說的可看性,也會讓讀者群拓展開來,當然,你也會得到更好的待遇。」
包好的待遇?
明月眼楮一亮,雙手稍停了一下。「我知道了。」
「那就這樣,你想想看,有問題我們再來討論。」
幣掉電話後,玉白的雙手繼續在鍵盤上舞個不停,換段、跳行、換段、跳行,屏幕上的文字不斷增加,直到整個章節結束,儲存完畢,忙碌的雙手才停了下來。
她癱在椅背上,全身幾乎虛月兌。
瞪著屏幕後方的潔白牆壁,她的眼神漸漸變得茫然。
直到此刻,她才允許大腦去思索海晶傳達的訊息,粉唇無聲地輕念著。
「愛?」
世界上有那種東西嗎?
身為小說作者,她寫過陽剛的男主角,寫過嬌柔的女主角,從指尖流出去的HappyEnding不訐其數。但是……「愛」?
她淒然一笑。
如果「愛」存在,她不會才剛國中畢業,就必須面臨人生最大的窘境。
如果「愛」存在,家里破產以後,她的父母不會宣告仳離。
如果「愛」存在,大姊的末婚夫不會在得知江家背負龐大的債款時,即刻取消婚約,導致大姊割腕自盡。
如果「愛」存在,大學時代,那些曾經對她告白過的學長,不會在听到風聲後,就一個個腳底抹油似的溜開。
世界上沒有「愛」!她不認為它存在!
追著錢跑的日子愈久,她否定的信念就愈強烈!
她有自信可以寫出很棒的故事,但對于主角之間的愛情,她真的沒有耐性細細琢磨,只能蜻蜓點水似的撇一撇,寫多了連自己都覺得虛偽。
不過,既然責任編輯認為,作品的愛情濃度不夠,就代表她必須掰更多。
她蹙了一下眉,打開另一個檔案,繼續鍥而不舍地工作。
站在「重光大樓」的天台,叼著煙的陸青野瞼色掠過一陣青、一陣白。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根光溜溜的竹竿曝曬在艷陽底下。
而他冒著火的眼楮比太陽更熾烈,幾乎使那根竹竿劈哩啪啦地燃燒起來。
他現在可以合理的懷疑,這附近有賊,有個變態、無聊、頭殼壞去的賊!
「你想用念力讓那根竹竿斷成三截嗎?」
悅耳的男聲來自後方,飽含著濃濃的笑意。
他轉過身,看到同胞兄長就倚在樓梯口,拉低墨鏡,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可惡!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奚落與調侃,偏偏這兩者都是秦佑懷的專長。
他一掌拍上竹竿,沒好氣地開日。「你來干麼?」
秦佑懷踱步過來,踏著LV男鞋的腳步有著一貫的自信優雅。
「親愛的弟弟,你今天火氣很大喔!」
陸青野的回答是狠狠吸了一口煙。
廢話,沒有人能夠站在驕陽底下,發現自己的內褲統統不見時,還能談笑風生──更正,如果當事人是秦佑懷,那或許例外!
陸青野看了他一眼,踩熄煙蒂,徑自往樓梯口走去。
不想跟他打哈哈!
秦佑懷那家伙,心思狡詐,偏偏端著一副「童叟無欺」的無辜表情,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讓真實的情緒流露在外人面前。
他們兄弟倆,各自承襲了父姓與母姓,個性一點都不像,唯一相仿之處,就是遺傳自父母的輪廓與身材。
他有點嫌惡地瞥了兄長一眼,率先下樓去。
至少,他就不會穿著亞麻料的西裝到處晃,不會留藝術家的發型拐女人,不會把自己打扮得活月兌月兌像個雅痞,永遠保持「校園王子」的翩翩風采。
「你有空就把胡碴刮一刮吧!別把邋遢當性感。」
秦佑懷看著他的眼神,也有幾分不認同。
他不能了解,陸青野何必把自己弄得很頹廢?
他勤練健身是好事,但在他看來,肌肉一發達,外型就不夠優雅;他把頭發削短是清爽有勁,但配上那重重擰起的眉峰,卻很容易嚇壞人。
包別提那青湛湛的胡碴!他懷疑,怎麼可能會有女人喜歡那種會扎傷肌膚的「危險武器」?
但,真的有人喜歡,而且為數不少!不然,陸青野也不會為了圖個清靜,躲到這棟半廢棄的大廈,過著形同自我放逐的生活。
「走啊!你還杵在那里做什麼?」陸青野邊下樓,邊喊道。
秦佑懷摘下墨鏡,慢步跟上。
進到屋里,陸青野打開冰箱,拿出兩瓶冰鎮啤酒,一瓶拋給他。
夏天喝這個最爽了!
他抽起拉環,大口暢飲,消一消在天台上曬出來的暑氣,以及火氣。
秦佑懷看著手里的冰啤酒,有幾分不滿意。
「你這里難道沒有紅酒嗎?」他一向偏愛多層次口感的紅酒。
陸青野撇了撇嘴。「我只喝冰啤酒。」暢快又解渴。
「噢!」他不情不願地抽開拉環。算了,沒魚蝦也好。
陸青野一口飲盡,將易開罐拋進垃圾桶里,轉過臉,面無表情地說道︰「對了,你回家後,記得拜托媽幫我買一打內褲。」
秦佑懷是長子,還與父母同住一個屋檐下,隨時照顧得到二老。
他一口啤酒差點噴出來。
「又要內褲?這是你這三個月以來要的第三打內褲。」他打量陸青野,眼色古怪,視線特別在他腰間停留一下。「你『消耗』得這麼快?」
一雙燃著熊熊火焰的眼楮燒向秦佑懷。
「閉上你的鳥嘴!」陸青野低吼。
既然搶先出了娘胎,秦佑懷自然就沒有乖乖听話的理由。
最喜歡戲耍胞弟的他,嘖嘖嘆道︰「像你這樣,把錢都花在內褲上,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賺再多的錢,也沒有用啊!」
「去你媽的!有人順手牽羊,模走了我的內褲!」陸青野壓低聲音,咬著牙說道。
「喂喂!我媽就是你媽,千萬別罵到自己人啊!」
「好吧,他媽的!」只要是罵人的詞匯,陸青野都樂意多啐幾遍。「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干的,我一定讓他死得很難看!」
他瞇起眼楮,扳折手指,發出清脆駭人的聲響。
「誰會想偷那種東西?嘖嘖,是穿過的內褲耶!」秦佑懷眯起眼楮,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樣,他隨即東張西望,好奇地問︰「會不會……是你的芳鄰模走的?」
「她是個女人,女人要男人的內褲做什麼?」陸青野面無表情。「戴在頭上避邪嗎?」
秦佑懷縱聲大笑,大門隨即傳來三下重踹聲。
「那是什麼聲音?」
「隔壁芳鄰的抗議聲。」
「抗議什麼?」
「噪音。」
「我的笑聲是噪音?」秦佑懷覺得好氣又好笑。
這棟重光大樓,屋齡二十幾年,共有八層樓高。之前因為計劃改建成綜合商業大樓,所有的住戶遷得精光,只剩下一戶,就是隔壁芳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