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袖卷了起來,古銅色的手臂上插著針管。
這是一雙很大的手,修長而有力,修剪干淨的指甲,看來是個注重儀容的男人。
他不像是從事勞力工作的人,但手掌、指節間長有薄繭;他也不像是辦公的人,因為他身上有股精悍干練的味道,從和他僅有的兩句對話來看,這人恐怕不太好相處。
她忍不住伸指細細描繪他的掌紋,他的生命線有力而綿長,看來擁有很強的生命力;他的感情線沒有分岔,也沒有細紋,線條清晰,應是個感情專一的家伙……而他的手好大,可以很輕松的包覆住她的小手。
才這麼想,他的手指便動了動,吃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大吃一驚,只見他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她像被偷窺似的,飛快的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緊緊的握住。
他的眼神干淨清澈,像一池反射著暖暖陽光的湖,令他看來像個純真的孩子。
「你醒了?」他的手好暖和,像個小暖爐似的,熱度沿著手心一直傳達到她的心口。
他微微一笑,隨即又痛得蹙眉。
「醫生說你還得住院一段時間,但你恢復得很好,就安心的養病,知道嗎?」
他眨了眨眼,她決定就當作他知道了。
「你好好休息吧!很晚了,我該走了──嘶……」他的手緊握住她的,痛得她倒抽一口氣。「我真的得走了,明天我還得上班。」
他眼楮一眨也不眨的看她。
「你是不是在怪我踹了你的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和你受的傷比起來,我只對你造成很小很小……的傷害而已。」
看清他的眼里沒有怒意,也沒有責怪,她才松了一口氣,又看看他頭上包裹的泛出血跡的繃帶,不由畏縮了下。
「好吧!我再留一會兒,只能一會兒喔!」
他居然笑了。
奇怪,他醒來後完全不像初見時那般凶神惡煞,反倒看來挺可愛的。
合理的解釋有幾個,一是他撞壞頭了;一是受傷的人,連帶的攻擊力也減弱;再者嘛……就是身體的脆弱也會造成心理的脆弱,而現在還找不到他的親人,她是他唯一熟悉的,自然對她可親。
她只能如此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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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了兩天假,一早剛進辦公室,就有人從背後重重的拍她一下。
「水芹,妳休了兩天假,是不是跑去哪里玩了?」
問話的是Selina,她留著一頭大波浪鬈發,非常的時髦漂亮,和水芹同在一個小組,兩人的交情一向不錯。
「妳要嚇死我啊!」水芹拍了拍胸口。
「這樣就嚇到,妳也太不禁嚇了。」Selina很不以為然。
水芹瞟了她一眼。「像妳這種拍法,我這種心髒強壯的人還能挺得住,換作別人早就口吐白沫等搶救了。」
Selina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要是這麼厲害,那我去拍趙經理好了。」
水芹听了噗哧一笑。趙經理一天到晚盯著他們,又老愛吃女同事豆腐,好幾次和女同事傳過緋聞,同事們私底下都愛拿趙經理的八卦當消遣。
嘟……嘟……
電話鈴聲響起,水芹接了起來,話筒傳來趙經理的聲音──
「鐘小姐,麻煩妳到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她向Selina使個眼色。
Selina扮了個鬼臉。「不說了,我回去辦公了。」
水芹走進經理室,見趙經理正在接電話,她便在一旁耐心的等候。等待中,她忍不住想象Selina朝趙經理重重一掌拍下去,他兩眼翻白躺在地上抽搐的樣子。
呵呵!她小心的忍住笑意。
終于,趙經理掛斷電話,開始問起她手邊的工作,水芹一一回答後,他滿意的點頭。
「在我們這個部門,妳的資歷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繼續努力吧!」今天的趙經理異常和藹可親。
「我還在學習當中,如果真要說有做出什麼成績的話,都是經理指導的,我只是沾您的光。」水芹客氣的說。
趙經理滿意的笑了,大手拍在她肩膀上。「水芹,我一直都很看好妳,也在總經理和副理面前提到妳,現在葉主任離職了,主任的缺空了下來,我想妳很有機會。」
水芹暗暗深吸一口氣,盡避心里雀躍萬分,也不敢表現在臉上,一派的含蓄謙虛,「謝謝經理。」
他不經意的捏了一下她的肩。「好,那妳去忙吧!」
肩膀上像有無數只毛毛蟲爬過,她強忍住罷才那暴力的念頭,快步從經理室離開。
「這個老色鬼!」她低罵一聲,用力的拍拍肩膀,想把不舒服的感覺拍掉。
目前公司正在進行一次人事洗牌,由美國總公司派來的兩位執行總裁來主導和另一家公司的合並事宜。
合並之後公司將會擴展到更大的規模,但在這之前會有陣痛期,也會有大規模的人事升遷或裁員,所以,公司上上下下都懸著一顆心等待著。
從趙經理那里證實自己升遷有望,對水芹而言是一個很大的鼓舞,去年她剛買下一間小套房,還指望升職加薪來繳房貸。
在公司一直忙到晚上六點多,她伸了伸懶腰準備下班,打算再去醫院看看那個男人。
在等電梯的同時,她遇到了李笠紅。
她倆同期進公司,學歷也相當,一直被大家拿來做比較。
李笠紅外型搶眼,穿著性感嫵媚,總是輕易的得到男同事和上司的注意;相較之下,水芹顯得保守含蓄多了,她的舉止端莊有禮,在同儕間有較好的評語。
她們兩個本就個性不合,盡避表面上和平共處,但彼此身為競爭的關系,各種大大小小的沖突不斷,兩人只剩下表面上的和諧而已。
「下班了?」李笠紅先打破沉默。
水芹也微笑點頭。「是啊!妳也下班了啊!」
真是無聊又沒有意義的對話,但是,又一定要客套幾句,還真是無奈呀!
水芹趕到醫院時,已是八點多了。
男人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也移到普通病房了,見他已清醒,精神也不錯,她的心情也好了點。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的眼楮眨呀眨的,相處的時間久了,她看得懂他的眼神,知道他渴了、知道他餓了、知道他高不高興……
小心的扶高他的頭,將熬得稀爛的粥用吸管喂他吃,見他困難的一口又一口的吸著,幾次痛得微微皺眉。
醫生說,他能活著是奇跡,因為他的頭部遭到重創,肋骨斷了兩根,還插進肺里,造成內髒出血,右腳也嚴重骨折,現在打上了石膏。
目前他只能吃一點點流質食物,但因胸腔受傷,連吞咽食物都很困難。
「沒關系,你慢慢吃。」
他頓了頓,熠熠有神的眼里閃著不情願,不願再吃。
怎麼不吃了?水芹不死心的又將吸管湊過去,這次他直接別過頭去。
「再吃點,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醫生說你要多吃才能補充體力。」看他仍不賞臉,她有點火大了。「我一下班就開始煮,我都還沒吃飯咧!你有得吃還不吃。」
他張了張嘴,幾天沒說話,從喉嚨里發出的咕噥聲沙啞得活像被大卡車輾過似的。
「痛呀……」
水芹的手頓了一下,難以置信這麼稚氣的話會從這個看似威風凜凜的大男人嘴里講出來。
他好象有點不對勁,那對小鹿似的純真眼楮,怎麼看都不像那天倒在地上的男人所有。
她咽了口口水,狠著心把吸管塞進他嘴里。「痛也得吃,不吃怎麼補充體力。」
他委屈的看著她,勉強又吸了一口,卻痛得齜牙咧嘴的,牛眼似的大眼里還隱隱閃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