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結束公司的高層主管會議後,倪振東下樓準備赴「旭光」葉董事長中午的餐會。
走到一樓時,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四顧著。一樓的辦公大廳寬敞明亮,此時人來人往、喧擾不休;各式的花籃、茶點進進出出的,看來是企劃部在辦一個活動。他面無表情地巡視著。
不由自主的,他的目光落到一個角落里,緊緊地鎖在一個嬌小女孩的身上。
是她!是幾日前坐在噴水池前的女孩;這幾天那女孩的身影偶爾還會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她溫婉、安靜,嘴角噙著一個怡然自得的笑容,無視于身邊嘈雜的人聲,安安靜靜地修剪著桌上的一盆花。她專注而細致地為這插花調整位置,吸引他注意的不是那張臉,而是那種安靜的神態。他的眼楮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的動作,看到她微蹙著眉,目光放在手上的一葉蘭上。怎麼,那花哪里讓她苦惱了?
猶豫一下後,她將一葉蘭換成跳舞蘭,然後嘴角揚起一個滿意的笑容,輕退一步後,她評判地打量排成一排的花籃和各種插花。
「總裁?」王總經理猶豫地叫了一下。
敝了!總裁為什麼發呆……喔,不!不是發呆,精明能干的總裁不會發呆。誰都會發呆,但英明神武的總裁不會發呆。對,他是在沉思,王總經理感到自己剛才的想法,實在是褻瀆了高高在上的總裁。
順著總裁的視線,只看到花店的人在整理花籃,看來一派祥和,沒有什麼不對勁,而那女孩看來很普通。但他們要的是花呀,跟那女孩又有什麼關系,呃……難道總裁不滿意?完了!完了!那企劃室有人要倒霉了。
神經大條到可以當電纜的可伶,感覺到兩道炙人的目光,也像磁鐵被吸引一般,她抬頭就接觸到一對深沉的眼楮——正對著一個男人,一個出色的男人。
他不快樂!
這認知一下就竄進她的意識里,沒有任何的理由,她就是知道。在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他,實在是因為他有太吸引人的特質了。上帝一定在他頭頂裝了一只聚光燈,就像舞台上的主角一樣引人注意,他一出現便使四周圍都暗淡了下來。
他一八○以上的身高使他看來高大,有稜有角的五官上有一對濃黑的眉,還有一對銳利的眼楮。但那眼楮黑得陰郁,冷冷地不起一絲的情緒。他嘴唇緊抿著,臉上刻劃著精明干練,他全身上下迸發出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即使他臉上帶著笑容,也實在是無法將他歸類于溫和、親切的鄰家大哥哥。
他的眼里有一種很深沉、很深沉的東西,冰冷的黑眸里壓抑著一些更黑暗的情緒,看得出他身邊的人很怕他。但不知為何,看到他冷峻、淡漠的神情,她的心口狠狠地揪了一下,悶悶地有些疼痛。
他們的目光交會了。
那像黑暗中豹子的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緊盯住她,時間靜止了,她屏住氣息,荒謬的以為那眼楮可以看透她的靈魂;像被魔法師施了魔術一樣,她的腳在這地板生根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其實可能才一、兩秒鐘的時間,那黑眼珠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動作快一點,我們的活動快開始了,你這花怎麼都還沒有弄好啊?!」企劃部的朱麗英不耐煩地對可伶說。
可伶眨眨眼,過了好一會才從那聲音里反應過來,她溫言地說︰「朱小姐,別著急,這些花都弄好了,擺到桌上就行了。」
朱麗英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鼻孔不屑地哼出聲音。「你們老板是怎麼回事呀?也不多請幾個人過來弄,耽誤了事情,看你們怎麼賠。」
可伶臉色垮了一下。第N次被誤會成是工讀生了,阿浩看來都比她像老板,她真有這麼年幼、可欺的樣子嗎?她哀嘆地自怨自艾著。
而那人的兩道目光還在緊跟隨著她,她臉一紅,沒勇氣抬頭看那對眼楮的主人。唉,怎麼選在她挨人罵的時候被撞見呢?難道是因為她平時不燒香不拜佛,連禱告都難得一次,所以選在她最窘的時候被帥哥瞧見?
「我一人就可以了,我馬上弄。」她小聲地說。
「哼,最好是快點!」朱麗英一昂頭,就看到前方冷峻的眸子,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她嚇得幾乎腿軟。天啊!居然是倪氏的大老板。她一驚,撞了可伶一下,使得可伶手中的剪刀就跌落在地上,滑到他的腳前。
倪振東一動也沒動,仍舊一言不發地看著可伶。可伶尷尬地蹲在他的腳前撿起剪刀,兩人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她低著身體起來後仰頭,接觸到一個……東西?鼻間聞到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唇刷過一個柔軟的、溫熱的唇,難以言喻像觸電又交織著,強烈的觸感,一下子驚呆了兩人。可伶愣愣地看著他,他的眼里瞬間閃過迷惘,隨即仍是平靜、冷淡的眸子。
她剛剛……吻了他的唇??
一認知到這個事實後,可伶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她往後一退,但腳步不穩,就跌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身體還兀自輕顫著。
那……那是什麼感覺?像觸電一樣酥酥麻麻的,又美妙又激烈,像一根弦繃得老緊,在瞬間迸出音律。
倪振東想也不想地一腳跨出去、手伸出來,可伶著地還呆呆愣愣的,一看到他伸出來的手,立刻往後退。倪振東又向前跨了一步,可伶貼著地板拼命地往後挪,又驚又慌地看到那冷峻的眸子里已有了怒意。
「起來!」他沉穩地說。
「不……不用了……」她拼命地搖手。
「起來!」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她語帶哭音。
「我說……起來!」他的語氣又冷又硬,活像一個將軍要他的士兵起來沖鋒陷陣,識相的就不要挑戰他的權威。
可伶吞咽一下口水,小聲地說︰「我……我起不來……」
他往前跨了一步,粗魯地抓住她的胳臂,把她抱起來,兩人的身體一接觸,可伶又是全身一震。她費力地想離他遠一點,但剛又經歷了第二次的驚嚇,她已嚇得腿軟,整個人又軟了下去。
畢生最難堪的時候大概就是現在了。可伶現在才發現整個大廳靜悄悄的,全部的人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看著他們兩個。每個人都睜大了眼楮,連眨都舍不得眨眼,因為他們居然演了一出戲,提供人們娛樂兼閑磕牙的題材。
可伶又羞又窘又急,整個血液直往腦門沖,真恨不得現在馬上昏過去算了,昏到大家都忘記地球上有她郝可伶這個人之後,她再醒過來。但是,她身體健康到沒有昏倒過,雖然心髒跳動得超乎尋常,但顯然還不到可以昏倒的地步。
倪振東一臉古怪地看著她,唇邊遺留著她的柔軟。剛看到那身體靠近他時,他無意識地低頭,想更近一點聞她的味道。而踫觸她的感覺讓他震撼,仿佛全身的感官細胞都活絡了起來。
「你……」
「別過來……」她雙手抗拒著他,聲音又急又慌。
「總……總裁……」王總經理吞了一口口水,期期艾艾地開口。
親眼看到剛剛那幕情景,他幾乎要以為是一出「一見鐘情」的戲碼。但……但是,名列台灣百大企業的倪氏和那一個來歷不明的花店小妹?喔……不、不、不……這是不可能的……現代已經沒有灰姑娘了,因為沒有神仙教母了,所以灰姑娘還在打掃爐灰,王子照樣參加一夜又一夜的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