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大家都說,你被杜文奇抓走,失蹤的這三天,被他破了身,已經不是清倌了。我听了也很氣,明明沒的事,偏偏亂說一通。」這事,貴娘也很煩心。明月雖然平安歸來,但被杜文奇擄走一事,傳遍大街小巷,好事者眾說紛紜,有人說杜文奇奸計得逞,摘下了這朵最美的青樓牡丹。
自古以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被有心人士故意畫蛇添足,這話越說越難听,越說越氣人了。
「他們想說,就由他們說去吧。」
「這怎麼行!你明明還是清白的,卻被有心人說成了殘花敗柳,這股氣,我徐貴娘難以吞下去呀。」
「嘴巴長在別人的臉上,他們要怎麼說,我們也不能阻止,何況我身在青樓,讓人瞧不起也很正常。」她不由得想起項少懷。
別人怎麼說她,她壓根兒不在乎,但是一想到那男人,明明喜歡她,卻又看不起她……她會難過,會心煩意亂,始作佣者全是項少懷。
就算全天下的人罵她是狐狸精,是殘花敗柳,她心中自有明鏡,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打從選擇待在青樓的那一天,她就有了心理準備,不管外頭的人怎麼說她,她都能冷靜對待,沒放在心上。
如今,她心上有了人,就是那個可惡的項少懷,只是她沒告訴貴娘罷了。
在乎一個人,憂愁自然隨之而來,這一個月來擾得她心煩意亂,她只是盡量在表面上裝作沒事罷了。
自那次以後,她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項少懷了,只能偶爾從其他人那兒听到他的事跡。
他位居巡撫大人高官,政務繁多,除了督理稅糧,總理河道,同時要撫治因南方災情而無家可歸的流民,忙得不可開交,哪里會想到她。
罷了,不想她也罷,如果他可以放下她,那麼她也行。
她告訴自己,還有許多正事要做,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也休息夠久了,她還得湊足銀子,重新蓋習字樓呢。
「貴娘,你放心,我沒事了。我想今日就恢復開門見客,將賓客名單拿來吧。」
「……」見貴娘遲疑,她疑惑問︰「怎麼了?」
斌娘欲言又止,左思右想,唉了一聲。
「這事反正你遲早會知道,我就告訴你吧,明月,已經一個月沒有公子來求見了。」
第九章
她不由得一怔,秀眉輕蹙。
「沒有人求見?怎麼可能?」過去要求見她的公子大爺,總是捧著大把的銀子珠寶排隊等候,為了一睹她的芳容,就算等幾個月也願意。
「怎麼會一個都沒有,這是怎麼回事?」她詫異不已,原本散漫的精神轉成了嚴肅。
「人心無常呀明月,過去你打著賣藝不賣身的名號,那些男人們才願意捧著大把銀票上門來捧場,可現在一听說你被杜文奇破了身,他們認為你不再是個清倌,所以……」下頭的話,徐貴娘不好再說,但從她尷尬難過的神情,明月也能猜知接下來的話。
「他們認為來見一位被人玷污的花魁,有辱他們的身分和面子,對不對?」她神情清冷,語氣淡漠的道出貴娘想告訴她的事實。
斌娘無奈的點點頭,接著又搖頭嘆息。
「你被劫之事,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也因此如今門可羅雀,就算有上門求見的,也是身上有幾個臭錢,不入流的男人,不見也罷。」
她仍舊不死心地問︰「柳公子、張公子和李公子呢?」當初這三人,是追求她最勤快,也最積極的公子。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待在青樓的你,應該最了解不過了。」關明月詫異久久,無法置信,料不到事情竟演變至此,她從一位男人爭相求見的花魁,竟淪落到連一般的歌妓都比不上?
難過嗎?不,她早已在這方面看透,比其他姑娘豁達得多了,她考慮的是另一件事。
沒客人上門,等于沒了銀子,那她要從哪兒再湊足蓋習字樓的銀子呢?
此時此刻,她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徐貴娘還告訴她,月華坊的生意已大不如前,連帶受到影響,而其他青樓趁此機會來搶她們的客人,以往門庭若市的榮景已經不再了。
因為月華坊的姑娘們,頗有姿色的僅是少數,大部分是貴娘和明月收容無家可歸或走投無路的女子,因此在姿色上並不出色,月華坊之所以生意興隆,全靠花容月貌的明月。
如今,她的客人減少,連帶影響了月華坊的生意。
接下來,又過了幾個月,月華坊的生意不但毫無起色,而且越來越差,坊里的姑娘人心惶惶,明月也為此苦惱不已。
最後,她不得不做出重大決定。
「好,咱們賣了月華坊,離開這里,到別的地方另起爐灶。」明月此言一出,驚得在座的徐貴娘和各位姊妹們,都驚呼連連。
「賣了月華坊?」
「對。」「離開這里?」
「不離開,沒有機會。」
「這樣好嗎?」
「不管如何,都一定比現在好。」姑娘們面面相覷,她們聚集在大廳里,一起商議今後該怎麼辦,當明月提出決定後,有的猶豫,有的害怕,有的說沒意見,大家七嘴八舌,一時之間整個大廳鬧烘烘的。
「我贊成。」徐貴娘站起身,率先附和明月的決定,打從上回月華坊差點被封樓時,她就做了另起爐灶的打算。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明月說服大家,再繼續撐下去,月華坊遲早會倒,與其坐吃山空,不如離開,找個地方重新開始,也好過在這兒煩惱。
在一陣討論後,大伙終于達成共識,一致無異議贊同,把月華坊和白楊長屋售出,到新的地方再重新開始,明月去哪兒,她們就去哪兒。
大家是好姊妹,這麼多年來,年輕的照顧小的,小的長大照顧老的,有能力者照顧弱者,彼此扶持,團結一條心。
明月含笑點頭,晶亮的美眸中閃著堅定。
是的,她決定離開這個地方了,她雖身為女子,然而,在那柔弱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剛強的心,以及不輸給男人的豪氣和毅力。
這麼一來,她便有好多事情要忙了,正好可以把心中的煩悶藉此拋開。
她不是個會拘泥于兒女私情,只會關在房里整日唉聲嘆氣、顧影自憐的人,也不容許自己如此。
天地之大,必有她容身之處,她,決定離開了。
兩個月後,月華坊出售轉讓。
坊里的姑娘們忙著將自個兒珍藏的首飾珠寶打包,把衣裳一件一件的裝箱,徐貴娘將工錢發給無法隨他們一塊離開的僕人,讓他們各自回鄉,或是改去找其他雇工。
這些上了年紀的僕人,都在月華坊待了許多年,臨走時都依依不舍的哭了,徐貴娘也很難過,但也只能好聲安慰。
泵娘們忙著整理行囊,紀管事忙著指揮苦力,將笨重值錢的東西裝入箱子里,準備三日後搬上馬車。
反正要離開了,所以這幾日也不做生意了,就算開張也沒多少客人,大伙忙著收拾,整個月華坊鬧烘烘的,沒注意到此時,有頂轎子停在大門外。
轎夫恭敬的將轎簾掀開,俊挺的身形下了轎子,無聲地跨入月華坊雕工精致的大門,炯銳有神的眼將現場掃了一遍。
有人忙著吆喝指揮,有人忙著搬運,現場一片凌亂吵雜,沒多少人注意到那無聲走進的身影。
「讓開讓開,別擋路,要是東西砸到腳,我可不負責啊。」紀管事一邊指揮苦力,一邊大聲的要人讓出一條路,發現有人擋住了路,便大聲指責。
「喂,你是聾子嗎?別擋著路,快點讓——」當看清對方的相貌後,紀管事嚇得立即住嘴,還不由自主的忙倒退一步,撞上了苦力,讓苦力抬著的箱子,嘩啦嘩啦的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