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後的茶飲時間,黎老爺子手拿香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子蔚,听說萬大人的小兒子進紫新書院了?」
「是。」
黎老爺子捋著胡須,「沒想到這小鮑子如此受萬大人的寵愛。」
黎子蔚笑著回答,「小鮑子會讀書,比幾個哥哥還聰慧,萬大人才想送他進入紫新書院,讓他將來考功名,光宗耀祖。」
黎翠娟一听,好奇地問︰「堂哥,紫新書院是什麼地方?」
「是京城中最好的書院,已百年有余,每回科舉有不少舉子、進士都是紫新書院出身,朝堂上有三分之一的大人是從那里出來的。」
「那豈不是很厲害?
「是啊,所以人人都想把孩子往那里送,求個光明前程,只不過,書院夫子就這麼多,也不可能多收,這時候就是看誰有辦法了,孩子得聰明,大人得有地位,才能進得了紫新書院。」
黎翠娟嘆道︰「這麼厲害!」
黎子蔚模模堂妹的頭,笑了,這丫頭都已經十二歲了,別家姑娘這年紀,行事已經很有大家閨秀的模樣,就她還像個小孩子。
黎宗二這時忽然道︰「子蔚啊,這紫新書院這麼厲害,你也不幫你弟弟張羅張羅,我看子還挺聰明的,要進去綽綽有余。」
邵怡然真覺得黎宗二就是那種典型的不會生雞蛋只會拉雞屎。
黎子還現在過得不好嗎?挺好的,有丫頭婆子照顧,粗活不用動手,白天去西席那邊跟著二房的黎子明讀書,下午到另外一個先生處,學習琴棋書畫一個時辰,然後回到春暖閣內自己練習,莊氏雖然沒有特別照顧他,但也沒刻薄他。
老實說,邵怡然覺得莊氏很偉大,如果她的老公家暴,又賭博,然後留下一爛債跑了,她才不想替他養外面的兒子跟女人。
況且黎宗二是二房耶,管三房的事情干麼,真雞婆!
黎子蔚只是笑了笑,沒理這個二伯父。
邵怡然見狀,心想,不要理他就對了,簡直莫名其妙。
就在黎家全體使「裝沒事」這個絕技時,黎翠雙突然笑了出來,這下可好,黎宗二想算了都不能,因為面子上下不來。
「子蔚啊,二伯父在跟你講話,怎麼不听呢?」
「我會考慮的。」
「什麼考慮。」黎宗二夸張的說︰「親弟弟啊,你這哥哥可不能太狠,做人要有點良心,多照顧弟弟,不會錯的。」
邵怡然實在听不下去,黎子蔚不好頂嘴,沒關系,她來。
「進紫新書院至少要四千兩,這銀子是二伯父要出嗎?」
黎宗二怪叫起來,「我出什麼,子還是三房的,又不是二房的。」
「三伯父既然知道子還是三房的,那就不要出這麼多主意了,全天下又不是只有紫新書院一家書院,子蔚就靠著西席張先生指點,不也考上舉子了嗎?二伯父不管子明書讀得好不好,卻來管子還,這是什麼道理?」
黎宗二被這話噎住,半晌後道︰「三弟不在了,我替他管管又怎麼了?」
「那四千兩銀子您出啊。」
「我哪有四千兩?」
「那您就別說話。」
黎子蔚笑著看妻子替他戰斗——雖然兩人還是處得卡卡的,但她開始替他生氣了。
明知道二伯父是胡攪蠻纏,不必理會,但看她為他炮火全開的模樣,他很開心。
慢慢來,他們會好的。
伸手拉住邵怡然,黎子蔚溫和地說,「別跟二伯父生氣了,喝點茶吧。」
邵怡然這才坐回椅子上,還很大聲的嘖了一聲。
一旁,許氏看得瞠目結舌,她對這官家堂嫂是有印象的,在她新婚之夜替梅姨娘解了圍,也間接地替自己這個新娘子解了圍,以為是個見不得血的軟性子,沒想到是這種脾氣。
黎宗二覺得沒面子,嚷了起來,「爹,娘,大哥,大嫂,你們看看子蔚媳婦,我是她二伯父,她竟然這樣跟我說話。」
黎子蔚朗聲說︰「二伯父不用擠對我的妻子,她這樣說話是我允的,我的立場苞她一樣,二伯父若願意幫子還出疏通費我自然幫忙,若不願就請二伯父管好自家就好,我爹是不在了,可是我在呢。」
黎宗二氣得跳腳,「子蔚,你怎麼也這樣說話?這媳婦不行,把你帶壞了,我得好好訓訓她,不然她都不知道規矩。」
黎子蔚冷了臉,「我的妻子自有我管教,輪不到二伯父來訓,我順便提醒二伯父一句,我們不是一家人,都是寄居的親戚,各自過好日子就行。」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一片好心喂了狗啊,爹,娘,兒子再不才,今日也得討個說法,我有沒有資格訓子蔚媳婦?」
黎老太太馬上偏袒自己親兒子,「那是當然。」
「當然沒有。」黎老爺子重重的說︰「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子蔚那邊輪不到你指手劃腳,張先生教出了子蔚,現在子明跟子還跟著張先生學,要是自己真能爭氣,將來也能跟子蔚一樣有出息。」
黎宗二什麼都不怕,就怕他爹,黎老爺子一訓,便退縮了。
黎宗壹心想,這弟弟還真會鬧事,閑到去管三房了,以為銀子天上來的嗎,說穿了還不是看三房好過,想給人家添堵,這麼想著,便對倪氏使了眼色。
倪氏懂丈夫,這便笑著打起圓場,「老爺子別生氣,二叔只是比較傻,對外面的事務不了解,把上紫新書院想得太簡單,倒不是心存惡意,子蔚,子蔚媳婦你們也是,你們二伯父老糊涂了,別跟他計較,大伯母可沒把你們當外人,這點你們小兩口子可要明白。」
倪氏左一句「比較傻」,右一句「老糊涂」,說得邵怡然超想笑,她知道倪氏對二房不滿,沒想到如今連這點面子都不給了。
就在黎宗二要發作時,倪氏又笑著說︰「二叔你也真是的,四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可直逼您當年的分家銀的一半呢,怎好讓子蔚夫妻出這錢,張先生學問淵博,跟他學,也不算虧待子還。」
講起分家銀,黎宗二的氣焰就消了,倪氏就是在提醒他,別嚷,別囂張,你可是拿過分家銀後靦著臉回來的,別把自己當兒子看,祖譜上明明白白寫著,他們就是親戚,子蔚夫妻對這個家貢獻那麼大,都不說話了,二房只會吃,還意見這麼多。
黎宗二猶不服氣,「張先生怎能跟紫新書院比。」
黎子軒放下茶盞,道︰「張先生上一個學生也是舉子,前兩年又教出子蔚,二叔父倒是說說,這樣的先生哪里不好了,非得讓子蔚把子還送入紫新書院。」
妻子許氏已經跟他說了成親那日的事情,邵怡然手幫他親娘梅姨娘求情,他很感激,眼見二叔父纏上他們夫妻,忍不住便幫了一把。
黎宗二哎喲一聲,「娘啊娘,您看看,現在連子軒都開始對我有意見了,兒子冤枉啊,我只想宗三的兒子有個好出路,我錯了嗎?」
黎老爺子一臉怒意,「你有完沒完?好,你拿四千兩銀子的擔保銀出來,我就讓子蔚安排子還進紫新書院。」
「兒子哪有四千兩。」
「那就閉嘴。」黎老爺子滿臉不高興,「子軒媳婦第一次跟全家人吃飯,你就要鬧,萬一子軒媳婦以為我們全家都不講理,你要負責嗎?」
被點到名,許氏連忙說︰「祖父,孫媳婦不會這樣想的。」
「那就好,你二叔父就是愛鬧,你不用管他,我們家都講道理,除了他以外。」
邵怡然超想笑,老爺子親口開訓,黎宗二就算想耍賴也沒辦法,他總不能反駁自己的爹吧。可笑完之後她又忍不住捶自己的大腿,邵怡然,你沒用,你應該當個旁觀者就好,怎麼跟黎子蔚站在同一陣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