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欣。」尹思欣看著口無遮攔的小妹微嘆。「女乃女乃不過是在教導我們尹家女孩該有的風範與舉止,這沒什麼不對的呀!」
「問題是女乃女乃的要求也太過分了吧!而且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女乃女乃總是想把她那一套原封不動的移到我們身上來,誰受得了?」尹可欣直到現在只要一想起當初的地獄訓練,就覺得好想逃家。
她寧願不當尹家小姐,也不要受那種傳統行為的拘束。
「大姐就做得很好啊!」在尹思欣眼中,大姐就像遙不可及的完美,就連嚴苛的女乃女乃也是對她贊許有加。「只要有心還是做得到的。」
「少來了,二姐。」尹可欣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你自己又不是沒受過那種可怕的訓練,別再硬撐了。再說大姐這樣哪里好?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那副高不可攀的優雅高貴樣,總是讓人退避三舍,你不是就不太敢和她說話嗎?好端端的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樣做什麼?還有,我有時候覺得大姐那個樣子根本就是裝出來的,硬撐是很辛苦的。像我每次沒照她意思做事時,她明明就想破口大罵,卻硬生生忍住,改為慢條斯理的訓話。」假死了。
沈御劍稱許的點點頭,沒想到這個向來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女孩,偶爾也是能說出一、二句好話的,而且她居然還有著敏銳的觀察力,看得出尹若欣的偽裝。
「可欣!」尹忠欣對這個妹妹真是沒法子。
「令姐就是因為你女乃女乃的教導,才會變成現在的個性嗎?」沈御劍好奇的問。
「可不就是這樣。」尹可欣全然不管尹思欣不贊同的眼神。「大姐一出生就交由女乃女乃照顧,從小就讓女乃女乃搓圓捏扁的塑造成她理想中的千金小姐,听媽媽說,當初大姐連坐姿、走路的樣子都被女乃女乃硬性要求,只差沒規定她一餐要吃幾粒米了。」
「可欣,你說得太夸張了。」大她三歲的尹思欣連忙抗議,就怕沈御劍真的相信她的話。
「好吧,也許是太夸張。」尹可欣也承認。「可是女乃女乃對大姐真的要求很嚴格,也許因為她是長女吧!」她聳聳肩又道︰「反正就是從小在女乃女乃的教育下,大姐成了這樣的大家閨秀,且對家族還有著強烈的責任感和向心力,這全拜女乃女乃所賜。」
「看得出來,想像得到。」沈御劍也只能這麼說。「那位嚴格的女乃女乃現在呢?不管你們了嗎?」
「在我十歲,也就是大姐十八歲時女乃女乃便過世了。」
「難怪。」若是那位女乃女乃還在,哪容得了尹可欣現在這副模樣,不把她提到身邊加強管教才怪。「可是既然她已經過世了,你大姐為什麼還要硬撐著那副優雅的假面呢?」
尹可欣縮了縮脖子。「她那些觀念早就深植在大姐腦子里拔不掉了,更別提女乃女乃臨終前,還特地把她叫到面前提醒她,就算沒有她在一旁督促,大姐也要讓自己成為一個令她驕傲的尹家長女。」
「你們女乃女乃還真是有始有終。」話說到這兒,沈御劍算是對尹若欣有了深人的了解。
說起來,自己與尹若欣的際遇,倒有些微類似。
家族責任……她仍努力背負著,而他卻已拋卻。
他是想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她呢?現在的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嗎?抑或只是順從自小四面八方傳達過來的要求?
相同的成長背景,令沈御劍興起了探索尹若欣內心的想法。
去除一些外在因素,她真正的想法、她真正的性格會是如何?
「新哥哥?」見他陷入思考中,尹可欣開口喚他。「你該不會是還想睡吧!」如果是,那就太可怕了。
「不是。」迎上她年輕有朝氣的臉龐,沈御劍笑了笑,很慶幸她的笑臉沒被一大堆的規矩鎖住。
三個姐妹,依著年齡的差距看起來,那位女乃女乃對三人的影響也不同。所以比較起來,排行第二的尹思欣就比最年幼的尹可欣寡言許多。
「那是怎麼了?」好奇向來是尹可欣的招牌。
「我只是在想,該不該進書房幫你們大姐工作。」沈御劍的目光飄向二樓,想著她是以何種心態面對著沉重的工作。
「我想應該要吧,大姐每次都是抱一大堆文件回來,公司的工作真的這麼多嗎?」尹可欣真是不懂。
「那個……」尹思欣一听,也鼓起勇氣轉向沈御劍。「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麻煩你去幫一下大姐嗎?我真的怕她累壞了。」
既然二人都如此大力贊同,他不配合似乎也說不過去。
「既然如此,我就進去打擾好了。不過在此之前,能不能先幫我找份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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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意思的敲敲門,沈御劍相當大方的走進書房,一眼就看到坐在書桌前,幾乎被公文夾埋沒的身影。
不愧是嚴格訓練過的尹家小姐,就連星期日在自家的書房中,她依舊綰起長發,穿著正式合宜,就連臉上的淡妝也沒省掉。
她不累嗎?自他認識她以來,尹若欣似乎就只有這麼一個樣子,沒有放松的時刻,更別提放縱。這樣不是很無趣嗎?
「有事嗎?」尹若欣沒費事地糾正他的擅自闖入,因為她很了解眼前的男人是不受人約束的,她也沒妄想改變他的行事作風。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工作,不會覺得累嗎?」
「你就是進來問我這個問題?」尹若欣詫異的抬頭,不明白他的用意。
與他相處了一個星期以來,她還真不知道沈御劍會關心人。
「沒錯。」他對她的驚訝視而不見,徑自在沙發上坐下。「我滿想知道的。」
「我想,這沒有什麼好知道的。」尹若欣重新抬筆,將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
「是嗎?」沈御劍拿起桌上的小擺設把玩著,目光仍是不放松的盯著她。「努力的遵守著旁人的要求,走著別人鋪設好的既定道路,真的很有趣嗎?」
遇上與自己有著同樣情況的人,沈御劍不免想知道對方的想法。
尹若欣抿抿嘴,不想承認他說中了她心中的掙扎。
「如果沒事的話,請你出去好嗎?我需要安靜。」
「不想回答?」沈御劍笑看著她。「那我換個問題好了,偽裝成別人希望的樣子,真的不會反感嗎?」
這個問題,成功的挑起了尹若欣的怒氣,但就在沈御劍以為她即將展露本性時,尹若欣卻倏地別開臉。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再抬起臉,她又回復尹家大小姐該有的平靜面孔。「假扮旁人的不是你嗎?怎麼,你厭倦了?這可不行,我們的合約簽的是二個月,現在才過一個星期呢!」
「你還真沉得住氣。」
沈御劍將手中的石鎮一拋一放的,姿態相當閑適,看得尹若欣心火更熾。
他與她就像對比,一個認真,一個閑散。也正因為如此,時常保持在精神緊繃狀態下的自己,看到他這麼閑適的模樣,心中更是不平。
有時候她真的懷疑,為什麼她要這樣過日子,而這樣的生活又要持續到哪一天?想一想,她真的害怕,怕自己一輩子就困在這里頭出不去。
她也想改變,也想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要遵循別人的期望,不必背負重責,更不需在身上烙著尹家小姐的標幟……但無奈現實並不允許她如此。
案親不在,原定的繼承人也出走了,剩下的二個妹妹,一個怯懦、一個天真,如果她在這時候拋棄責任,那她們會如何?尹家會如何?那時就算找回了弟弟或通知到父親,又能如何?
案親獻出了四十五年的青春歲月,如今將責任交給了弟弟與自己後,方能去實現他長久以來的願望,而自己呢?是否也要奉獻上一個四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