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暴走 第7頁

「婚前焦慮癥?離結婚還有七個多月。」

「是嗎?也許我的婚前焦慮比較早來,你知道我六歲時媽媽就死了,那之後最大的打擊是什麼?就是失去你!我崩潰了,你要看我去住院才高興嗎?回來吧!難道你都不想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怎麼分得開?難道你不愛我了?」

難道你不愛我了?

夏蓴美怔住,瞬間清醒過來。

不,不能復合,不能回頭,不是原不原諒,而是驚覺到回頭不是因為愛他,只是想佔他的便宜,換來她生活的便利,逃避對新事物的恐懼。

她害怕一個人前進,又不想和他走下去,她能盤算這些利弊,代表對他已經沒有愛了。

她不是舍不得康勝斌,而是放不下過去習慣了的生活。

夏蓴美,你竟窩囊至此,你羞不羞愧?

她掛掉電話,關上手機,拽來枕頭蒙住臉。

她不敢再听下去,怕自己懦弱到底後真會說出「好好好,我們不分手,我要回去你身邊」。

因為他們有共住的房子、共同的事業、共養的寵物、共活的回憶,還有一起養出來的習慣。也許習慣很無聊、缺乏新意、沒刺激感,但習慣會令人安心,感到很安全。

不過習慣不是愛,她現在眷戀的、衡量的那些都不是愛。

她在枕頭里嚎哭,想著是否誤會了自己的勇氣與強大?

她哭得很響,控制不了。

在這安靜的地方,哭聲能穿透屋牆、穿過院子,飄進鄰居張峻赫耳朵里。該死!那個笨女人又在哭了。

翻過一頁手里的書,密密麻麻的字都被她隱約的哭聲截斷,他的思緒也跟著破碎。

才好心提醒過她,這里早晨安靜,靜得連撕一頁日歷都會驚哭別家襁褓中的嬰兒,她才搬來不久,已制造大量噪音,關于她的私事都暴露無遺。

比如他知道她的存款僅剩九千元(經過這些天應該更少了),這些底細都是夏蓴美自己暴露的。

在她搬來那天,這兒引起不小的騷動(她還真容易在小山城引起騷動)。那天有「雨都」之稱的基隆忽然出了大太陽,證明夏小姐搬家日選得好,可她漏算了一項,那就是搬家工人的脾氣因正午的大太陽更暴躁。

她就在那柏油路可以煎雞蛋的正午時分,跟一群打赤膊的搬家工人吵起來。莫怪張峻赫記得那麼清楚,要怪就怪夏蓴美的表現太令人印象深刻。

「當然要加錢!」搬家工頭說。

「但我住的是一樓啊!」夏蓴美喊。

「小姐,你看看這是什麼路?!」

貨車停在柏油路盡頭,右邊兩旁住家向上延伸都是石階。

「車子只能開到這里,剩下的都要我們用人力扛上去,還都是階梯,不能用推車,路又那麼窄,想讓我們扛死啊?一定要加錢!我告訴你,現在最貴的就是人力。」

「可這就是基隆的特色嘛!基隆不是海就是山,當然有山路啊,而且你加我兩千太多了啦!」夏純美一直拜托,說是她剛買房子又搬家,存款只剩九千,再給兩千就要喝西北風了。

「這樣好了,你要嘛現在找別人過來接手搬,要嘛就加錢,你也不要跟我大聲,搞得好像我們欺負你。」

最後她讓步,終于達成協議,加價一千,請他們搬大件家具,小物件則自己來。

結果就是下坡處堆滿她家雜物。搬家工人走了以後,鄰居們盡興觀賞夏小姐的家當——一袋袋雜物、一個個紙箱、一捆捆書籍和筆記本。

夏小姐當真一人一件件扛上去,這情景教偏僻山城的老人家們樂壞了。

餅去這群「老灰阿」長年坐在門口或路旁打蒼蠅,現在終于有了余興節目。他們有的生病雙腳抖不停;有的失智頻頻流口水;有的坐在輪椅上,外佣在一旁滑手機;有的蹲在地上,耳朵夾煙拍蒼蠅.,有的忙去敲鄰居家的門,叫人出來看好戲,他們沒有出力,倒是不停給意見。

「夭壽喔!啊你這樣要搬到什麼時候?沒找男朋友幫忙嗎?」

「不好咧,太重嘍,你沒朋友嗎?打電話叫啦!」

「V系郎喔,腰會斷喔!」

「一直這樣搬,以後孩子會生不出來,身體會壞了了……」

夏蓴美不听不看,只目視前方,汗水模糊了眼楮,腿開始發抖。

一干眾生觀賞夏蓴美的不幸,而唯一可以幫上她的壯丁立在上方屋頂,袖手旁觀,吞雲吐霧,此乃張峻赫是也。

當時他其實頗感動,此女毅力驚人啊,倘若生在古時,必是練武奇才。

在搬過五趟後,夏蓴美彎腰喘如狗,披頭散發沒形象,邊扛邊蛇行,只差沒趴在地上,口吐白沫。

終于,一個老婆婆看不下去,發現張峻赫,朝他喊道︰「唉呦,阿赫啊,你嘛好心欽幫幫她啦!」

誰?夏蓴美抬頭,見到救星,正要張口拜托,他先一步彈滅煙頭躍下來。

她得救了?她喜形于色。

結果不是,那人沒走向她,直接回屋里去。

而今想來,那回必然給夏小姐留下壞印象,難怪她的貓失蹤,就懷疑到他身上。

除了知道這位新鄰居沒錢,張峻赫還知道她剛跟男友分手,這都是听她深夜跟某人講電話時明白的(可能附近還有更多明白人);還有許多關于她的隱私,都是她跟貓兒深夜對話時暴露的。

太安靜的地方,牆薄如紙,未和她深交,已熟如枕邊人(這就是鄉下地方的可怕,鄰居言語如耳聞)。他還知悉她的日常作息、夜歸時間、必走路徑(因為她的形跡太固定),如要傷她,伏一隅伺機攻擊,易如反掌。

他合上書,擲向牆壁,分毫不差地落在下方木幾上,他在客廳長椅上躺下,望向屋頂塌處。金色日光從破瓦細縫間射入,凝視那束瑩瑩日光,腦海想起正在哭界的夏小姐,想像她的處境,就想起她一雙小眼楮,那麼小還一直哭,要是眼皮哭腫,那雙眼楮豈不更迷你了?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笑了。

這夏小姐看起來沒啥大腦,又剛好失戀,正是脆弱時,他知道胡醫師正努力親近她,但她似乎沒興趣,即使她現在很需要人保護,在陌生地方急需要依靠。

張峻赫想著,她愚蠢才會買下那間房子,這點相信她很快會明白。撇開住在空置兩年的事故屋不說,房仲八成沒告訴她那間屋子會漏水,後面緊連山林,雨勢大時,排水孔很容易被沖擊下來的落葉和泥沙堵住,屋頂積水要好幾天才會排光。她一個女人有辦法處理嗎?

她知道住這種四十幾年的老房子,不懂一些修繕房屋的技術,時而找人修補屋牆或漏水很燒錢嗎?更甭提住山區,蛇蟲鼠犧有多嚇人,她這個城市憨撐不了多久就會崩潰逃回台北。

不,說不定已經準備放棄。

听她剛才哭得那麼厲害,八成已經撐不住了吧!

另一頭,夏蓴美發泄完,終于平靜下來。

事已至此,那就這樣吧,讓痛苦做個了結。

她拿起手機,傳訊息給康勝斌。

我原該你了。

彼端,收到簡訊的康勝斌大樂。

她要回來了?趕快回訊問她住哪,他要去接她——且慢,還有第二封傳來。

但我不要復合,我們還是分手吧。

康勝斌崩潰,想把手機吞下去自盡傍夏蓴美看。

傳完訊息,夏蓴美放下手機。管劈腿男多痛苦,她已是自顧不暇。

她抽來枕畔的絲巾,卷成長條狀。除了面對現實,回到康勝斌身旁,還有另一個選擇。

她站在床上,將絲巾朝氣窗橫桿比對,有種死了就不用煩的念頭,還有死了讓康勝斌和劉心蕾後悔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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