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說的‘一會’怎麼那麼久啊……虧我七早八早的就被二師兄叫起來,睡都沒睡飽……」
她一個人自言自語,愈等愈困,連打了幾個呵欠之後還真睡著了。
又過了一會,木門再度被開合,古淮天就這麼舉步無聲地來到她身邊。
「藍鈺?」
他試著叫喚她一聲,沒想到她還真睡熟了,一點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呵,真是好睡!」
其實他一直在窗外觀察她。
爺爺說,藍鈺的性情急躁,而且還頗為孩子氣,雖然無心機是個優點,但這樣莽撞的性子最易吃虧,在教她學武前得先磨磨她心性才行。
結果,讓她在房里盤坐靜心,她卻像毛毛蟲一樣動個不停,到最後還干脆縮成了一團毛球般呼呼大睡,簡直就像個孩子。
「藍鈺……真的是你的真名嗎?」
他將專程返回房內取來的輕暖藍袍蓋在她身上,盤坐在她身旁。
雖然說她既然女扮男裝,名字也該換假才對,可「鈺」這個字男女通用,喚她時,她又不曾有些微遲疑,或許還真是她的真姓名。
但就他所知,烏縣里好像沒有姓藍的人家。
「你究竟是從何而來?」
他伸手輕撥開沾附在她女敕頰上的幾綹烏絲,細長的柳眉下有著一雙濃長卷翹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下,豐潤嬌紅的唇瓣微啟,純真又嬌憨的睡顏教他不覺之中都瞧痴了。
「雞腿……我的喔……」
睡夢中,她突然發出囈語,古淮天听清楚她在說些什麼後,忍不住噗哧一笑。
「真是個有趣的姑娘!」
長這麼大,他還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子。
頭一次見面,她就是一身男兒裝扮,在市集里橫沖直撞地要替人捉賊,卻差點沒讓賊一刀捅死。
當時他見她有難,急急伸手一抓,也是這一抓讓他驚覺她是女兒身。
因為隔著衣服,他連人家肚兜背後的系繩都給扯住了。
當時他還只是懷疑,抓了賊後想再尋她確認卻杳無芳蹤,沒想到會再次巧遇她又仗義扶弱,悄悄跟在她身後,想知道她究竟是哪家姑娘,結果她卻進了他家門,自己找了來。
「看來你跟我還挺有緣的。」
他才說完,藍鈺突然眨動了一下眼皮。
「偷雞賊!」
她喊了一聲忽然坐起,手往前抓了個空,睜開眼還在半夢半醒間。
「你真忙,連作個夢都還要抓賊呀?」
迸淮天半調侃的聲音自她右方傳來,藍鈺轉頭看著他,一臉沒睡足的呆相。
「你作了什麼夢?」他好奇的問。
藍鈺邊揉著惺忪睡眼邊說︰「我夢到眼前有好多烤得香噴噴的難腿,可是正當我要大口吃的時候,竟然有一個偷雞賊把我的雞腿連同桌巾一裹就全席卷而逃了,簡直是可惡透頂!」
說到後頭她整個人全清醒了,可那夢中奪雞腿之仇還是讓她恨得牙癢癢的,難得有那麼多雞腿的……
「呵……」
迸淮天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真不曉得該說她貪吃還是孩子氣,可她氣鼓雙腮的模樣還真是可愛透了。
「少堂主……」
他爽朗的笑聲讓她覺得有些困窘。她的夢有那麼好笑嗎?
「對不起。」察覺她的尷尬後,他止住了笑聲,但臉上仍掛著淡淡笑紋。「不過,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有趣?」她想了,一會,試探性地問︰「這是夸獎我嗎?」
「算是。」
「那就好。」
她笑了一句,突然又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你待在這多久了?」
他估量了一下。「有半個時辰了吧?」
「你就這樣一直坐在這看我睡覺?」她模模脖子,俏顏布滿疑惑。
「不然呢?」他反問。
她歪著頭想了想,迷糊又微帶嬌憨的神態在古淮天眼中煞是可愛。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怎麼不罵我?」
既然他自己都開口問了,她也就老實問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師父叫我在這房里閉目調息等他,結果我卻睡著了,這樣應該是很沒規矩吧?」
她看看蓋在自己身上的藍袍,再看看他。
「可是,你沒叫醒我,還拿了件衣服替我蓋上。從我醒來到現在,你非但沒數落我半句,還一直笑臉以待,這跟我听說的差很多耶!」
「你听了些什麼?」
「我听說你不苟言笑、正經八百,對門徒嚴肅認真,犯了堂規。天皇老子說情也照罰無誤,可是--」
「可是你初來乍到,很多規矩還不熟悉,就算犯了堂規,只要情節不嚴重,我尚可縱容,但如果是有違仁義之事,我照樣會將你趕出天威堂。」
雖然他的確為之心動……
可是他尚不知她來歷,亦不知她是否真的純為學武而來,所以他還是先禮後兵,小小警告她一番。
「喔。」
藍鈺發個聲,表示她听入耳了,但他剛剛突然板起臉孔嚴肅說話還真是嚇唬到她了呢!沒見人變臉可以變得那麼快的,果然有幾分武狀元的「威嚴」。
「但說我不苟言笑……」他臉上的表情和緩了些,還透著些許無奈。「唉,其實這該是環境使然吧?令我開心之事不多,惹我煩心之事倒不少,總不能教我逢人沒事就傻笑吧,那不成了呆子?」
「喔,那我懂了!」她笑咧嘴,自作聰明地開口說︰「意思就是我總是能讓你覺得開心,所以你才老是對著我笑嘍?」
她自個兒說完,沒等他回應又覺得矛盾地抓起頭來了。
「那就怪了,我又沒說什麼笑話,難道是我長得很好笑嗎?」
她指著自己鼻尖問他,一臉委屈的,讓他瞧了忍不住又呵呵笑起。
「不,你長得一點也不可笑,而且還挺……俊。」他琢磨著不用形容姑娘的字眼來夸她。「我笑,是因為你這個人老實沒心眼,跟你在一起自然就讓人覺得開心。」
「少堂主,你還真了解我呢!」
藍鈺「啪」地一掌拍上他胸脯,認同極了!
「真的,我爹也常這麼說我,還說我被人拐去賣了還會幫人數錢呢!是多虧我在我們村里打架是出了名的,沒幾個人贏得了我,所以大家壞主意全不敢打到我頭上來,就怕被我一拳揍扁、一棍打死……」
她邊說還邊揮著拳頭,完全沒個女兒樣,對自己一個姑娘家打遍全村無敵手還覺得挺光榮的呢。
被她突然一掌打得微愣的古淮天回神後,不禁又被她逗趣的言行惹笑。
「藍鈺,你是哪村人?」
「八……八哥村。」
她差點忘了,當初報名時忘了編個假名,這會倘若再告訴他她住在八家村,以她在家鄉的「聲望」而言,他若有心找去,說不定就會猜到她是振揚武館派來偷學武功的了。
「八哥村?」他想了一下。「沒听過,在哪里?」
「呃,很遠、很遠的一個小村莊,你沒听過是很正常的。」
「是嗎?」
聰明如他,一眼就看出她在說謊話。
不過他不戳破,反正她來自何方對他而言不甚重要,如果他想要她永遠留下,一定是因為她這個人,而不是她的出身。
而此刻,說這些全嫌太早了。
「對了,師父呢?」她連忙自找話題,免得他又問起她來歷。
「爺爺他出門了。」
「出門?他忘了我在這等他嗎?他不是要教我武功嗎?」
他淺笑回答︰「他當然記得,而且他已經開始教你了。」
她一臉迷惘。「他開始教我了?哪有?」
「當然有。」他指指蒲團。「他不是要你坐在蒲團上閉目調息,直到他或是我來嗎?」
「有是有,但是……」她一臉無法置信,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模樣。
「但是如何?」他干脆替她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