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
「我知道妳是一片好意,只是我……」想到往事,他的表情一黯。「我還無法和別人談這件事。」
昨夜,他清楚的看見了她臉上難堪的表情。
這半年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件事。
一方面,他痛恨別人小心翼翼的態度,但另一方面,當終于有一個人勇敢提起時,他卻又以冰冷的反應回擊,這使他覺得自己像個難以相處的怪物。
他知道她並非像某些人是基于好奇或八卦的心態而探問,他不應該這樣對待一個關心自己的人。
「我了解。」她拍拍他的肩。「我也有過同樣的經驗。」
他訝異的轉頭看她。
「是嗎?」
「嗯!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做瑪麗。我和牠是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有一天牠生病死掉了,我哭了好久好久,而且整整一個禮拜都不想和別人說話。」
「那是妳幾歲的事?」他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嗯……十一、二歲吧?」她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很多人都跟我說瑪麗一定上了天堂,牠在那邊過得很好,叫我不要傷心,可是我根本听不進去,誰要跟我提起這件事,我就哭給誰看!」
殷武聞言苦笑。
能盡情的放聲大哭,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啊!
「妳當時一定很傷心吧?」
「嗯。所以我後來再也不養天竺鼠了。」
他一愣。
「瑪麗是……」
「一只天竺鼠。」她點頭。「但是那並不妨礙我們的友情,牠從來不因為我是人類而歧視我。後來我想開了,因為我知道,瑪麗一定不會希望我這麼痛苦的活著,所以我要堅強的活下去。」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揚起。
「妳這麼堅強,瑪麗一定以妳為榮。」不行,好想笑。
「你很想笑對不對?」她攤手。「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跟別人說這件事,別人都會發笑。」
「抱歉。」他正了正臉色。
「沒關系啦!」她聳肩,無奈的道︰「人鼠殊途,要讓別人接受我和瑪麗這超越物種而存在的友誼,大概很難吧!」
殷武考慮著該不該告訴她,也許別人發笑的不是她和瑪麗的友誼,而是她形容這件事的說法實在太搞笑了。
「好了。」她站超身子,拍掉身上的草屑。「我還要拜托伯爵和我一塊去散步呢!不然來不及煮午餐了。」
殷武看向露出狗屋外的那一截,揚起了嘴角。
「這是個艱巨的任務。」
「可不是嗎?」終于有人可以一吐苦水,方亞月滔滔不絕的抱怨起來。「你都不知道,這只狗的心機好深!在你面前一副听話的模樣,和我出了門,一下子像月兌韁的野馬拖著我四處亂竄,一下子又像個癱瘓的病人給我坐在馬路中央,死都不肯動一下,我真的被牠打敗了!」
他笑笑起身,臨走前只丟下一句話,「妳可以試著賄賂牠。」
賄賂牠?叫她賄賂牠?那是要怎樣的賄賂法?
苦思許久,經過無數次的嘗試、數斤肉的犧牲,方亞月終于抓到了訣竅。
說穿了很簡單,就是驢子前面的一根紅蘿卜,只是因為伯爵是狗,所以把紅蘿卜換成一塊肉而已。
只是,這個方法有一個很大的缺點,那就是既然沒有辦法在伯爵身上架一根棍子,釣線綁肉,她只好當那個「誘餌」--
拿著肉拚命跑,不知道是狗溜人,還是人溜狗,總之一趟下來,累得她差點沒昏死過去。
「媽呀!」結束每天的例行「散步」,方亞月倒地不起。「我死了……我快死了……」
熾烈陽光曬得她頭昏眼花,她決定早點進屋子,免得中暑。
經過主屋時,看見殷武坐在里頭,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沒辦法,雖然他們倆就有如羅密歐與茱麗葉般是不可能結合的一對,但是帥哥人人愛看,何況殷武又是帥哥中的極品,不能怪她把持不了自己。
她躡手躡腳的靠近窗邊,張大眼楮將帥哥迷人的風采盡收眼底。
唉,長得這麼帥真是沒天良,誘人犯罪啊!
看了好一陣子,方亞月才發現他在講電話,只見他拿著話筒,眉頭深鎖的滔滔不絕,時而露出悲傷痛苦的表情。
這倒奇了!
想她住到這兒已經兩個多禮拜,對他雖談不上有多深的認識,但也知道他不是個多言的人。
不要說滔滔不絕了,若非必要,殷武是很少開口的,可以說是惜字如金啊!可如今他竟然對著話筒那端的人說個不停?
這勾起了方亞月的好奇心。
她知道這種毛病很要不得,而且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好奇心太重的人,通常沒什麼好下場。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把耳朵貼到窗邊的沖動。
「那是我的一點心意……」斷斷續續的話語飄進耳里。「我知道妳不能諒解……妳不為自己想也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過兩天我會去看妳……」
愈听,方亞月的眼楮瞪得愈大。
不會吧?誰來告訴她,是她听錯了?
她傾身,整個人幾乎趴到窗台上。
接下來听見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我會照顧妳們母女一輩子的……」殷武如此保證著。
而方亞月的下巴掉了下來。
第四章
早上五點半,修長身影俐落的舞弄長劍。這是殷武自幼被強迫養成的習慣。
身在武術世家,不論他對武術有沒有興趣,練武都是他逃不了、避不開的責任。
所幸他對武術尚有興趣,從來不以為苦,因為在練武的時候,能夠讓他專心一意,拋開所有雜緒,尋得心理的平靜--這正是現在的他最需要的。
舞完劍,殷武靜立原地,調節呼吸。
餅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方小姐,妳起得真早啊!」
角落里的人兒聞言一驚,接著掛著傻笑踱了出來。
「早啊,小師父!」
殷武不發一言的看著她。
其實早在她第一天躲在角落觀看時,殷武就發現她了,只是除了第一天之外,她都只窩五分鐘就走人,對他沒有造成困擾,所以他也不想多說什麼。
但今天卻不同。
她整整在那兒窩了三十分鐘,一動也不動,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視線隨著自己的每個動作移轉。
雖然俊秀的外貌讓他自幼已習慣眾人注目的焦點,但任何一個人被這樣連續盯著看三十分鐘,都不會是太愉快的事。
何況,她看著他的眼神不似愛慕、不像欣賞,更非證嘆,而是帶著點輕視、哀怨、驚異……呿,又不是外星人!
對峙過了五分鐘,沒人開口。
他不說話,方亞月也跟著裝啞巴。
一男一女就這樣在庭院中站了許久,他直視她的雙眼,她目光則閃閃躲躲。
「方小姐,有事嗎?」殷武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沒、沒事。」
「那妳為何躲在暗處一直看著我?」他開門見山的問了。
許是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方亞月一時呆住。
「這個嘛……」這叫她該怎麼說呢?老實說?直接說?坦白說?到底該怎麼說啊!
說她沒想到好不容易遇見的夢中情人居然已經是孩子的爹,害她幻想破滅?說她沒想到他看起來人模人樣,居然是個搞大女人肚子不負責娶回家的爛男人?說她很想告訴他,錢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要是他真有誠意就應該把她們母女接回來?
拜托!這些關她屁事啊!她有什麼資格說?
所以到最後,她只能低下頭,很心虛、很心虛的說︰「因為你很帥。」
「妳說什麼?」他皺眉。
「我說,因為你很帥!因為你舞刀弄劍的樣子實在太帥了,所以我一時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