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影子菊 第9頁

呵,他在勸導她嗎?

「對了!」他忽然一彈指,「你還沒成為名作家呢,難道你甘心?連我這麼一個不爭氣的人都可以當上作家,你真覺得自己比我差?」

閉嘴……她捂住了耳朵。這家伙再說下去,她的意念可能真的會被瓦解……然後,等待她的,又是無盡的痛苦和相思的折磨。

他當然輕松了,說完了可以拍拍走人,她卻還要獨自面對孤苦的生活……她不要听。

天氣說變就變,黃昏的海面上驟然起了風,天邊的黑雲夾帶雨水侵襲而來,將她全身拍打得痛快淋灕。海水也愈發幽暗了,一瞬間,波濤洶涌的浪花打了上來。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有什麼關系呢?馬上,她就不用再看見它們了。

狂潮愈逼愈近,剛才那塊干爽的岩石,這會兒已被全然吞沒。混濁的咸味正在啃嚼她的大腿,用不了多久,她的全身也會被海水覆蓋,如果,繼續坐著不動的話。這樣的結局,在旁人看來似乎很悲慘,但卻是她一直盼望的,沒有痛苦的死亡,甚至,連尸體也被大海沖走,不用麻煩別人。

她感到困倦了,閉上眼楮,幾乎想躺下來。就要結束了,就要,結束……

咸腥愈加濃郁,漫過了她的胸,嗆到了她的喉。

「小菊菊,我覺得你肯定能成為一個大作家,因為大作家都喜歡自殺。」有人在她耳邊說。

什麼?這家伙……他、他怎麼還沒走?

「我說過要在這兒陪你的,」喬子寒痞笑的眼眨了眨,「我很老實,從不說謊。喂,小菊菊,你真的忍心讓一個老實的善良人陪你殉葬?」

一分鐘,兩分鐘……

「呵……」楚伊菊在輕笑間掉下眼淚,清晰地回答,「可以抱我起來嗎?腿好麻,我動不了……」

自殺是私人的事,若拖累別人,她的良心會不安。這家伙,一定是看準了她心太軟,才敢這樣放肆,這樣威脅她。她知道有很多女人都敗在他手里,自己竟也不能幸免。

已經沒有機會反悔了,話音剛落,對方一躍而起,將她撈入懷中。

第四章

她從未覺得自己的床如此溫暖,或許是因為剛剛離開了濕咸的海水,回歸清爽干淨的地方,所以感到格外舒服。但躺了好一會兒,楚伊菊才發現,她弄錯了。

床單並非她熟悉的那條,被褥也被偷換過了,這一切全是喬子寒那家伙,不知什麼時候變出來的。

難怪,她那張髒而硬的床才會驟然松松軟軟,躺在上面,有雲般飄忽的感黨,可以放心地滾來滾去,連枕頭都有陽光的味道。

她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討好自己?一個幾近陌生的人,竟帶給她久違了的體貼,像黑夜里忽然飄來一支多年未曾听聞的心愛歌曲,惹她心酸落淚。

「你來干什麼?」閉著眼,她听見喬子寒把什麼人攔在門外。

「她沒事了吧?」是方琳。

呵,真沒想到,在她最傷心孤獨的時候,來看她的,竟是兩個「騙子」。還以為她與他們之間的關系,除了交槁付錢,再無其他。

「身體是好了,」喬子寒回答,指了指心口,「這里,就不知道了。」

「那她……還有精力寫稿嗎?」方琳小小聲地問。

「這才是你來這兒的真正目的吧?」他諷笑她,「小姐,人都要死了,你的稿子可以多等兩天嗎?」

「不要以為我沒人性!」她叉著腰指責他,「如果你肯動筆,我用得著到處替你找槍手?先生,別忘了我們跟出版社簽的合約還沒滿,人總要講點信用吧?你甩甩手就走,為難的是我!」

「當初我就告訴過你,我寫小說全憑興趣,是你一相情願的以為我是開小說工廠的,我有什麼辦法?」他手一攤,聳聳肩。

「十多年的老同學,你現在跟我講這種話!」方琳索性假裝哭泣,「別忘了當初是誰陪你一家家投稿的?你現在能過著這樣逍遙的生活,還不是全靠我幫你談來的稿費?沒有我幫你包裝,你會紅嗎?忘恩負義的東西!」

眼看兩人爭論不休,大有動手火拼的趨勢,楚伊菊為了這幢公寓不至于慘遭連累,只得坐起身來。

「你醒了!」喬子寒馬上搶先跑到床邊,護住她,「是不是被這個聒噪的女人吵醒的?你耐心等一下,我馬上趕她出去!」

「伊菊、伊菊,」方琳不甘示弱,奔到床的另一端,拉起她的手,「有人欺負你學姐,你要幫我哦!你不會這麼狠心,看著學姐在出版界的信譽掃地吧?現在出版社不停向我催槁,這小子又撒手不理,嗚……如果出版社說我違約,把我告上法庭怎麼辦?」

「別以為伊菊不懂,你就可以在這里危言聳听、胡說八道!」喬子寒瞪她,「放心,要告也是告我!況且,從沒听說過誰會因為拖稿被出版社告的!」

「怎麼沒有?去年就有一樁……」

「都不要爭了,好嗎?」楚伊菊在他倆的夾擊下,覺得听力都快被摧毀了,這會兒她再不願意答應的事,也不得不答應,「如果有一個安靜的地方,我馬上可以動筆。」

「真的?」方琳一陣驚喜,眼淚頓時不見蹤影,「好!好!我立刻把這個話多的家伙帶走,讓你這兒變安靜……」

「到底是誰的話比較多?」喬子寒滿臉不服,剛想嘟嘎,卻被方琳又扭耳朵、又拽胳膊的拖出房門。

楚伊菊靠到床頭,一臉哭笑不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她會答應繼續「動筆」?希誠已經不在,她的錢終于夠用,按理說,應該可以不用再受這種屈辱,當一個「影子」了。

但……那個把她從潮水中拯救回來的人,那個逼她吃、哄她睡、為她換上溫暖床單的人,她怎麼能忍心看他惹上麻煩、見死不救?

沒什麼可報答他的,惟有這支筆……希望她可以從此心安,不必再覺得虧欠別人什麼……她很害怕那種負債的感覺,尤其是欠了一個危險而迷人的男人債。

何況,她心里還有另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段日子,似乎習慣了他在身邊,如果她拒絕了方琳,從此以後,還有什麼借口能與他朝夕相處?呵……她需要一個替她打掃屋子、為她煮飯洗衣的佣人,需要一個買水果、看電影時替她付錢的人,所以,她答應與他們繼續「合作」。

就這樣,楚伊菊開始了她的「作家生涯」。

每天,她用著方琳捐贈的筆記型電腦,吃著喬子寒義務送來的外賣,銀行的戶頭里每隔一段時間會變出一大筆錢。

寫得累了,那個送外賣的人就陪著她到戶外散步,買一把面包屑拋向晨曦中的白鴿,或者,看一顆流星劃過日落後的天際。

她的生活,似乎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十九歲。

也許,真如方琳所說,她比別的作者幸運多了,可以任性地寫著自己喜歡的故事,不用在乎人物是否討喜,不用在乎橋段是否對讀者的胃口,甚至不用理會文章中是否有錯字。

因為,每次她寫完,那個守在她身邊的男人,都會替她潤色加工,把她撒落的散碎花朵逐一拾起,連綴成一片美麗的花園。

有時候,她甚至弄不清楚,到底是她幫他寫作,還是他在幫她?因為,從方琳那兒听說,他沒有拿分文稿費,出版社付的錢,都轉到了她的名下。

他似乎比她更加吃虧,變成了她的佣人和編輯.卻連半分酬勞也沒有。

但他又一點也不在乎遭受這樣的「虐待」,每天很勤快地往她的小鮑寓里跑,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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