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能不能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伊菊說。」這個句子藏在他胸中已久,此刻,不知打哪里竄出來的勇氣,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們小兩口有什麼話回家去慢慢說,我們再不進去,飛機就要飛走嘍!」楚太太笑眯眯地看著兩人的親密姿勢。
「你不走?」喬子寒呆立半晌,終于听清了楚太太話中的含意,喜悅頓時漫過心田,讓他怔愣在當場。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走?」楚伊菊嘟嘟嘴地說,「只不過來送行而已。」
「可是方琳說……」霎時,他懂了。
其實,她們倆什麼都沒說,一切只是他自己的擔心而已……他是如此擔心她會離去。
焦急中的失態已經出賣了他的心,往後,他再也不能裝扮成對她不聞不問,再也不能刻意逃避遠離……呵,上了好大一個當!
「希誠,記得出了新書得寄給我一本哦,還有,連續劇拍完了也要寄給我一套DVD,統統簽上名!炳哈,以後就再也不用跑唐人街傻等了!」楚太太興高采烈,與女兒、女婿揮手告別,像所有心滿意足的母親,登上客機。
剩下喬子寒仍然傻愣愣地抓著楚伊菊的胳膊。
第六章
五月是屬于陽光的季節,從機場出來,透明的金色已灑了滿地。
喬子寒送楚伊菊回小鮑寓,下了計程車,兩人就沿著小鮑園散步似的走,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
不知哪家飄出的細碎鋼琴聲,在花香彌漫的空氣里飛揚。
「這支曲子,我以前會彈……」楚伊菊忽然說,「不過不記得名字了,那時候希誠還說過,等有了錢,就搬到一幢可以擺得下鋼琴的大房子,讓我繼續學習……呵,好久以前的事了。」
她仰頭尋找飄出音樂的窗子,但樓層太多,沒有找到。
「喂,」轉過身,眼里滿是得意的笑,她問︰「你為什麼要到機場找我?」
「我只是隨便逛逛。」喬子寒俊顏微紅,睡到樹陰處。
「逛逛?」楚伊菊睨他一眼,「能逛到飛機場也太稀奇了吧?」
她記得當時他衣衫背後一片浸濕……是因為天氣太熱?還是因為焦急?呵呵,五月應該還算涼爽吧?
這個男人真是奇怪,平時既話多又嬉皮笑臉,怎麼忽然如乾坤扭轉,變得如此斯文靦腆,動不動就臉紅?
她主動上前,捉住他的手指玩耍,「告訴我,為什麼?嗯?」
「菊……」喬子寒忽然掙月兌她的手指,環住她的腰,「我有話要對你說……」
「說呀、說呀。」她側著腦袋笑逐顏開地看他,一副天真相。
「真想跟我在一起嗎?」抵住她的額,他輕輕地問。
「如果不想跟你在一起,我為什麼要留下來?」楚伊菊摟住這個不開竅家伙的脖子,嬌嗔道。
「伊菊,我不是羅希誠……」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他。」
「我是說……我不可能像他那樣給你承諾。」稍一猶豫,喬子寒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什麼意思?」她微怔,笑容也略微僵凝。
「我是一個既不相信婚姻,也不相信愛情能天長地久的人。現在,我可以好好地愛你、照顧你,但我不能承諾一輩子跟你廝守,因為我覺得凡事都有盡頭,未來誰也不能預料……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可是、可是……」楚伊菊一時間竟找不到話語來辯駁。
他的認知,跟她的向往,如此大相徑庭。相愛的人不是都希望能長相廝守,直至海枯石爛嗎?如果只是為了短暫的光輝,所有刻骨銘心的過往豈不白費?她亦不能想象,曾經滄海桑田的兩個人,分開之後被相思和回憶折磨的情景。
「呵,我就知道你不能認同我的想法。」喬子寒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的腰間頓時一空,有風掠過,「伊菊,我們……還是算了吧。我不想傷害你,真的。」
「不!」她猛然搖頭,抽回他的大掌,讓它們重新溫暖她縴細的腰,「我不要‘算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伊菊,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並不是愛,這只是你對我的依賴而已。」喬子寒苦笑地說。
「不論是愛,還是依賴,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楚伊菊的小臉埋進他的胸膛,耍賴般不住地磨蹭。
她已放棄了跟父母回美國共享天倫之樂,如今絕不能就此兩手空空,無論如何得拾回一點珍愛的東酉做為補償吧?
而子寒就是現在她惟一看到的、想要的。
承諾,也許並非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過去,她曾擁有過——希誠給她的承諾,多至數不清,可是,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又有什麼用呢?希誠一走,一切皆成空。
也許,子寒才是對的,她該為了幸福放手一搏嗎?
「好,那我們就在一起……」喬子寒沒有拒絕她的擁抱,薄唇擦過她的發際,細密輕柔的吻像雨絲潤澤她的頰,「不過,如果哪一天,你對我失望了……我們就分開,好嗎?」
這家伙,居然還沒開始正式戀愛就談分手?嘿,像逼人買保險似的。
「好的。」
誰叫她離不開他呢?無可奈何,楚伊菊只有點頭妥協。
然而,這畢竟只是妥協,並非自己心甘情願,不久之後,楚伊菊發現,這段戀情不似她想象中的那麼美好。
她和喬子寒早已不是牽牽小手、親親小嘴一般單純的情侶,但又算不上談婚論嫁、相互扶持的未婚夫妻。彼此之間沒有諾言,只有的歡愛,拋棄了對未來的構想,等于拋棄了明天,仿佛一只斷了線的風箏,沒有了安全的心。
有時候,他會來她的小鮑寓,有時候,她又會被帶到他的別墅。他不給她鑰匙,也從不跟她要她的。
他的確很愛她、很寵她,但連個固定的住所都沒有,她頓時覺得再多的愛,也會像付諸東流的江水般——沒有用!
包可恨的是,她這才察覺,原來,喬子寒很有女人緣。過去,她沉浸在對希誠的回憶里,毫不在意,現在,當她再回頭認清這個她愛上的男子,看著那些圍繞在身邊的女書迷、女記者、女編輯……妒意就莫名其妙地竄起,壓也壓不下去。
她自認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可是有些事,是情人都會眼紅的。
比如,某位女書迷給喬子寒寄來一大疊玉體橫陳的果照,照片背面,寫滿狂野情話。
比如,某位女記者借來訪之名,在她和喬子寒剛要親熱的時候猛按門鈴,然後在客廳賴著不走。
再比如,某位女編輯的老公找上門來,說他老婆要離婚,都是喬子寒引起的,然後大打出手……
上個星期更離譜。有人寄來一張卡片,斜斜的宇體連成一句話——「周末我要來跟你。」面對這種經常收到的莫名其妙的信,她和喬子寒呵呵一笑,誰也沒放在心上。但當周末的清晨,楚伊菊打開大門時,竟發現一個陌生的女人提著箱子、站在台階下。
「你找誰?」喬子寒問。
「我說過,這個周末我要來跟你的。」陌生女子笑盈盈地答。
最後,他倆不得不打電話給精神病院,叫來救護車,把這名患有妄想癥的女書迷送走。
除此以外,偶爾他倆逛街時,會被火眼金楮的美眉圍追堵截,抑或某少女跳樓前,會要求喬子寒前來听她臨終的遺言……
這類事情不是每天都發生,但十天半個月遇到一次,也足以把人給逼瘋。
楚伊菊強行壓抑著自己不滿的情緒,因為她的心上人曾說︰「如果哪一天你對我失望了,我們就分開……」她並非對他不滿,她只是對他周圍的人不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