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不褪色 第9頁

「只見過兩次而已,哪里就好要人家女孩子的電話?名片上列印的又是你們報社的電活,李兄,幫幫忙啦,上次那批紅酒口感如何?改天從法國遠過來了,我再叫人送去……」

「不客氣,不客氣,」

酒杯放下,一指捏過對方遞來的紙條,看似無意地藏進西裝內袋,妥妥帖帖。沒人注意到,那酒杯上,有一個狠狠的指紋印,久久沒有褪去。

此刻,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里,是兩個星期沒出家門的夏綠。

那日穿過滂沱的大雨,來不及哭,來不及鬧,她便發了燒,一頭倒在床上,昏睡十多天。這會兒,趁著明亮的陽光,她覺得自己也似活動活動手腳了。

于是,繞了幾個街區,漫五目的地走著,身後,有一輛銀灰轎車,從她邁出公寓便一直開動,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隨她。

身子閑晃著,腦子里卻浮現出昨夜在電話里听到的聲音——

「媽,是我。」

「咦?小綠呀,怎麼這時候有空打過來?什麼事?」

「沒事。」她鼻音這樣重,聲音這樣啞,稍微細心些的母親都應該察覺。

但是沒有。「沒事?沒事你浪費電話費做什麼……哦,听到了,老公,是小綠。你先抱小勇下樓去,我對付兩句就過來……」話筒里的聲音忽遠忽近,似乎沒什麼耐心。

「媽,你們要出門呀?」

「小勇有些感冒,正要帶他去看醫生。」

「哥哥和嫂嫂呢?」孩子不是應該自己帶的嗎?

「他們已經在車里了……小綠呀,媽沒時間再跟你講了,就這樣吧,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去交個男朋友,越洋長途好貴的……」

同樣是生病,一個全家出動,一個孤苦伶仃,況且,她還是發高燒,而對方,不過小靶冒而已。當初,父母眼里只有哥哥,現在哥哥成了家,可以不用操心了,他們的眼里便換成了孫子。她這個不听話的女兒,活該在海洋這端自生自滅。

那時候,不願跟著他們移民,大概也是有這種賭氣的叛逆心理,甚至懷著幻想——如果,如果她要留下,媽媽和爸爸是否會因為擔心她,也留下?可惜,那不過是幻想,他們還是走了,跟著哥哥,移民原就是大哥的主意。

現在埋怨這些,又有什麼用?一直以來,不是相信自己能獨立堅強的嗎?怎麼只生了一場小病,丟了一份不起眼的工作,就傷春悲秋?大概,人在受難的時候特別希望有個依靠吧。

哪里……可以找個懷抱,讓她靠靠,只一下,就好。

不遠處,飄來剛出爐的蛋糕香味,勾起她多日未曾有過的食欲,立刻移動虛弱的步子,像是生怕慢了些,蛋糕就會過期似的。她不知道是哪來的動力,也許,有了可做的事,就算只是買一塊蛋糕,也能沖散她腦子里叫人痛苦的胡思亂想。

「小姐,麻煩幫我裝一塊。」指著一塊熱呼呼的誘惑,夏綠迫不及待地掏錢。不料,今天粗心,出來時忘了帶錢,只一張信用卡塞在皮夾里。

「對不起,我們這里不收信用卡。」賣蛋糕的妹妹滿臉不快,失戀了似的,冷冷地回答。

「不收?」夏綠環顧一周這樸素的小店,的確不像是有刷卡機的地方。「那……請問附近哪里有提款機?」她仍不死心。食欲已被勾起,無法說散就散。

「不知道。」蛋糕妹妹目光呆滯地望著門外,懷疑她是否听懂了剛才的問話。

「可是……」還想說點什麼,身後的幾個婦女已經不耐煩地嚷開了。

「小姐,你到底買不買?不要妨礙人家做生意喲!」

「就是,小姐,我還要急著回家做飯,你可不可以別擋路!」

「小姐……」

她只好退了出來,被人潮一擠椎得老遠,靠到一堵牆邊,才站穩,誰知,虛弱的步子禁不起折騰,像是絆到了什麼,一個踉蹌使她跌跪在地上,膝上頓時有血,滲流而下。而她的眼淚也在瞬間,跟隨著婉蜒而下。

被報社趕人的時候,她沒有哭,發燒的時候,她也沒有哭,此刻,只因為吃不到一塊小小的蛋糕,她竟然哭了。淚水,像是已貯藏多日,奔流不斷,顧不得跌跪姿勢的不雅,也顧不得街邊行人好奇的目光,她只是哭,一個勁摟著她受傷的膝蓋哭。

她向來自認堅強,就算大風大浪也不讓自己掉一滴眼淚。只是偶爾,偶爾為了某件小事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緒,就算被人看到,也只會覺得她好笑,不會覺得她脆弱。她最怕的便是人們說她脆弱。一個女孩子,獨自在社會的塵囂中打滾,若被認為脆弱,將是死無葬身之地的。

「想吃蛋糕都想成這樣啦!」忽然听到一個戲謔的笑聲,頭頂掉下一個巨大的塑膠袋,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這里,夠你吃了吧?」

夏綠揉揉模糊的眼楮,看到她心之向往的美食,還有一張久違的面孔。

「你……」她不確定站在面前的真是秦風,還是陽光下的幻覺。

「可憐的膝蓋,你偏心的主人居然為了吃一塊蛋糕,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直到那一身白色休閑裝的人影蹲下來,掏出手帕,包裹她鮮紅的創傷,真實的觸覺才讓她相信自己沒有眼花。

手帕覆蓋著傷口,又引起一陣微痛,血是止了,而淚水止不了。

「喂,夏記者,哭上癮了?周圍好多人都在看你喔,不知道的會以為我們在拍八點檔電視劇……啊!慘了!他們……會不會以為我是一個負心漢,欺負了你?快跑快跑,免得挨揍!」嘴里說要逃跑,腳下卻並不移動步子,反而跪下,變為跟她同樣的姿態。縴塵不染的白色褲管頓時一片塵灰,素來注重形象的男人這次倒渾然不覺,仿佛身上那套不是貴得要死的名牌,而只是幾十塊錢的地攤貨。

「到底要不要吃蛋糕?嗯?來,吃一塊,就不許哭了喔!」那家伙完全不顧顏面,當眾剝一塊糕點遞到紅唇邊,見佳人仍然突得無動于衷,于是徑自咬下一大口,「是不是怕丟臉?沒事,本巨星拋磚引玉……唔,味道很不錯嘛,還不趕快來搶?男人吃東西都沒什麼人性的啦,再不搶,就要見底了喲!」

她不由噗哧一笑,睜著紅紅的眼楮,含住他喂過來的糕點。嘴里苦苦澀澀,根本嘗不出是什麼滋味。

「媽咪,他們是什麼人?」一個過路的小孩看到這兩個跪在路邊,你一口,我一口,分食蛋糕的奇怪人物,伸出粉嘟嘟的指頭仰問大人。

「他們?呃……他們是模特兒。」同樣弄不清兩人身份的母親,不得不胡編亂造。

「模特兒是什麼東西?」

「就是拍廣告的,你天天在電視里看到的那些人就是模特兒。這兩個嘛……可能是幫蛋糕店做廣告的模特兒。」

咳,咳……秦風瞪一眼那個不學無術的母親,同時發現幾乎滿街行人都在觀看他們這對俊男美女的深情表演。

「綠綠,我們走啦,有人把我們當恐龍看喔!本巨星可以忍受別人無禮的目光,但是受不了堂堂大編導被打入模特兒之流,走啦,走啦!」

不待回答,便攬住佳人的細腰,雙手一提,抱著她往那銀灰的房車走去。顧不得輕微的掙扎,和一聲受驚的嬌呼。

夏綠便這樣身不由己,引著這匹惡狼來到她的寓所。

「喂,大記者,你的房間也太狗窩了吧?不像你干淨利落的風格呀!是不是我們走錯門了?」秦風起沙發上一件換下的內衣,邪邪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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