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之後 第13頁

窗戶的龍三、龍五打了個哆嗦,背後涼風陣陣。

郡主的難伺候他們有切膚之痛,幸好有九大侍婢擋在前頭,她對女子特別寬容,他們兄弟也能少受些罪。

「做不好就折肱刖足,暗衛營等著出頭的人可不少。」

汝南設立已久的暗衛營人才輩出,由一萬名精兵中挑選出五千人,然後能用的約一千名,而要能夠成為戰字輩的暗衛更是不容易。

戰字輩暗衛有名額的限制,主子身邊不可能帶著一營軍隊,也就其中的佼佼者才有此殊榮,其他人則派往他處搜集消息、刺探、監視……依其專長調派任務。

嶺南沒有暗衛營,直接是龍鐵衛,同樣是求精不求多,個個堪比武林高手,別人能以一敵十,他們手刃百人輕而易舉,折損率也相當低。

此時防護的龍三、龍五听到「折肱刖足」四個字,眼神微妙的閃了閃,無聲勝有聲的抽著嘴角,郡馬比郡主更心狠手辣,他那心得有多黑呀!草菅人命。

「咯咯,你別嚇著了我的人,小心他們對你下黑手。」他們明著不敢動手,但使使絆子、動動手腳還是成的。

「我才是你的人。」他面貼面爭寵。

不要臉!外面站崗的龍鐵衛在心里唾棄。

軒轅青痕樂不可支的往他傾城容顏一拉,「你臉皮越長越厚了,我看以後拿來擋箭不成問題。」

「我幫你擋。」

她倏地聲一冷,恍若羅剎上身,「不要。」

「青痕……」南宮九離不安的拉起她的手。

「你給我好好的活著,不許死在我前頭。」她最受不了死亡,看到曾經熟悉的面孔全無氣息的躺平,她的心很痛很痛,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她咽喉,幾乎窒息。

所以她要更強大,保護身邊每一個人,讓他們留下臉上的笑容,而非眉宇間的哀傷。南宮九離面色一柔,露出淺淺的笑紋,眼中的柔情如江河,幾要一涌而出,「我不擋箭,我殺了射箭的人。」

如果真有萬一,他還是會為她擋,以身相替,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沒有她,他也等于死了。

「可以,不要心存仁義,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原諒別人的情非得已,當斷則斷,別給別人反撲的機會。」命只有一條,不用拿出大義舍己為人,只有自己活著才能去做想做的事。

南宮九離認真地說︰「我不是我父王。」

時間補好心上的傷口,父王已經不痛了,他忘了母妃死時的委屈,要當孫兒的不要去恨。祖母是父王的娘,母子間的仇恨能延續多久?

一年一年的過去,當年的怨恨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祖父是親眼目睹心愛女子被刺死在懷中,所以他可以絕情,徹底轉頭,但父王做不到,他鮮少在王府自是看不見妻子在婆婆的折磨下所受的苦,只有在人死後才驚覺伊人已逝,後悔、痛徹心腑。

可他絕不會像父王一般,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在乎的女子,也不會輕易退讓原諒,他的傷口還在。

第七章  討庫房鑰匙(2)

「你也听出我說的是南宮叔叔呀!不是我要說他壞話,真是太混蛋,沒本事護住妻子就別娶,娶了就別讓人埋怨嫁錯夫婿,人的一生可以很長,度日如年,也可以很短,轉眼到白頭,在福窩中的人不覺得時間的流逝。」

「我不會讓別人踩在你頭上,我親手為你造福窩。」他祖母不行,當今的皇上也休想,他的女人他自己護著。

軒轅青痕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只是笑著,男人的承諾听听就算了,他們有時連自己說過的話都忘記。

「我們什麼時候去找你祖母,她肯定暴跳如雷。」有好戲看了。

「明日吧!早點解決才不會出亂子。」眼眸深處一閃冷意的南宮九離想到玉景公主,雖說有他們倆的父王擋在前,也預先做了安排,但他不能把事情寄托在別人手中。

這一刻,他心中生起殺意,打算暗中下令,凡是進入汝南地界宣旨的官員和太監……殺!殺!殺!

軒轅青痕沒察覺到他的盤算,兀自道︰「若非時間有點太晚了,我真想現在就到慈恩堂,看看她睜獰又掙扎的嘴臉。」她性子急,不想等。

南宮九離安撫地往她頭上一揉。「總要等我把冊子整理好,咱們才能堂而皇之討要。」

「什麼冊子?」她不解。

他幽深的眸子閃過冷芒,「紀錄府中物件的冊子。」

聞言,她美目燦亮如星。「好東西。」

看她躍躍欲試的歡喜神色,他也好笑的揚起嘴角,「所以不用急于一時,先讓祖母放松放松,等她以為老虎無牙疏于防備時,我們再一躍而出,看她能拿出什麼。」

「好,夠陰險。」就要出其不意,打得對方無還手之力。

「跟你學的。」見賢思齊,用得好不怕拾人牙慧。

軒轅青痕先是怔了一下,繼而笑著豎起大姆指,「學得好,孺子可教也。」

兵不厭詐,能取得勝利便是好計謀。

次日一早,慈恩堂內。

「你說什麼?」老秦氏已見老態的臉上扭曲了一下,她以為自己听錯了,她面色陰沉的又問了一遍,重重放下茶盞。

得知這小子回府不來拜見自己,驅趕了他繼母和弟弟,她就知道這小子來者不善,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大膽!

南宮九離道︰「鑰匙。」

她臉皮又抽了抽,「上一句。」

他不卑不亢的直視她,「我要成親了。」

方才南宮九離的全話是︰祖母,孫兒已相看一女,即將婚配,請祖母交出庫房鑰匙,好挑選聘禮。

「胡鬧,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沒點頭,你敢擅自嫁娶?」老秦氏一怒,手拍椅子扶手。

老秦氏就是個自私自利的老太婆,心里想著還是娘家人,竟不要臉的妄想再塞一個秦家人入王府,小秦氏算是半廢了,起不了作用,讓鎮國公再送個貌美些的孫女,玉成好事。

誰知她前腳剛把信送出,後腿孫兒就來了,開門見山的言明終身大事有著落,要送聘定盟約!這是不孝,直接挑釁她,沒有她的同意,便是私訂終身,她一拐子就能打得他腳腐背塌。

「父王已經上奏皇上此事,邀請皇上主婚,此時那奏章應該擺放在御書房的案桌上。」就不知道日理萬機的皇上幾時翻閱。

御書房旁的茶水間,一名識字的小太監將兩本放在最上頭的奏章取出,塞入最下層,如此重覆十余日。

等皇上瞧見了奏章,賜婚的隊伍早已出城,他震怒地查辦所有經手的官員,卻沒命人追回已下的聖旨,他想總會趕得上,不急,兩樁婚事,兩份聖旨,這才是他要的。

可是皇上忘了人算不如天算,凡事沒有絕對,他派出去的人一邊玩樂、一邊收孝敬,一個地方耽擱兩、三天是常事,誰知又遇到橋斷、蜂螫、狗咬,走路地上出現個坑什麼的,一路的不順都能寫本書了。

等到了汝南地頭,莫名地出現上千頭野牛,朝著他們百人的隊伍橫沖直撞,逃避不及的宣旨隊伍中被踩死,踩傷的人過半,剩下的也沒好到哪里,馬跑了、馬車毀了,裝著聖旨的王匣被牛蹄子踩扁、明黃聖旨的字跡模糊不清,全是牛蹄印,根本看不出上面寫什麼。

幸存的官員和太監都抹淚了,哭得有如牛叫。

等到了汝南王府正好喝杯喜酒,他們又哭了,面如白紙,被盛怒不已的嶺南王一腳一個踢出王府。

嶺南王惡狠狠地說,他嫁女兒已經非常不爽了,竟然還敢來哭喪,觸楣頭,他們不死誰死,他連棺材都替他們準備好。

當然這是很悲慘的後話,連皇上知道時都想哭,他是被臣子的愚蠢氣哭的,明明是輕而易舉能辦好的事卻被幾名昏庸官吏給搞砸了。

一听兒子也參與其中,老秦氏氣得呼呼喘氣,「不孝子,你們父子居然越過我自做主張,你……你們……是不是想氣死我?不行,不準換庚帖,我不允許,取消、取消,我讓鎮國公上書,這事不成……」

她氣得大喘氣,頻頻撫胸,沒瞧見孫子嘴角揚起的冷意。

一提起鎮國公,南宮九離就想起尚未清算的帳。

南宮九離冷聲問︰「祖母問過嶺南王了嗎?」

「什麼意思?」氣頭上的她沒听出言外之意。

「剛剛忘了提,孫兒要娶的人正是嶺南王之女南嶺郡主,嶺南王修書一封請皇上共赴盛會。」收到信的皇上會嚇死吧!以為是鴻門宴,兩王要圍死一帝。

皇上當然不可能親赴汝南,他連皇城都沒出過幾回,說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其實就是怕死,怕一離宮便有刺客刺殺,他穩坐金鑒殿,半步不出。

皇上剛登基那幾年,那時軒轅勝天也在京城,只要有軒轅勝天在,他哪里都敢去,笑稱有股肱之臣,朕的弟弟在,朕便心安。

然而當軒轅勝天鎮壓了嶺南邊關,嶺南開始富庶,皇上就開始疑神疑鬼,對所謂的股肱之臣有了防備,還派人潛入王府調查看是否有不尋常的異動。

兄弟做到了這種地步還有多少情分可言,做的全是表面功夫,私底下各行其是,貌合神離,皇上又哪里敢來祝賀佷女。

「你……你說什麼,南、南嶺郡主……」抖著唇,她驚得全身發顫,神色慌張地往另一人看去。

軒轅青痕捧著一顆隻果啃著,看到老王妃朝她一望,她十分有禮的福身,誰知……

呃!老秦氏是見鬼了嗎?臉刷地一下沒了血色,虧心事做多人容易心虛,八成看到邪祟之物,驚出一身冷汗。

「是的,祖母,是南嶺郡主,父王和嶺南王商議多時,決定讓兒女締結良緣。」他真羨慕那顆隻果,被她一口一口的啃著。

「你……你胡說,你父王根本沒回府,怎麼能做決定,肯定是你這小孽種想糊弄我,我是老了,但還沒糊涂到上了你的當,你休想以此為由奪走府中財物。」她的王府她做主,三言兩語想騙倒她不可能。

什麼都沒有了的老秦氏只剩下偌大的汝南王府,她將它視為私人所有,誰也不能從她手中奪取,它是她唯一的依靠,沒了它,她跟家道中落的老太太有什麼不一樣。

畢竟她的丈夫死了,兒子跟沒了差不多,大孫子是來討債的,和她不同心,小孫子也就會三腳貓功夫,還承擔不起重擔。

她想了一想,自己著實命苦,自個兒一人無依無靠,晚年還兒孫不孝,這氣不順,難以咽下。

軒轅青痕此時還補了刀,「老王妃,你要我父王親自來向你解釋嗎?」怕你承受不起,一見到戾氣沖天的身影就眼前一困昏倒。

「……你閉嘴,我和我孫子說的是汝南王府的家事,與你無關。」老秦氏怒喝,當是府中下人般斥責。

在汝南的封地上,的確是老王妃最大,連汝南王在她面前都得矮半截,屈身躬膝,幾十年下來她已經養成唯我獨尊的性子,有她在的地方只有她說話的分,旁人只能安靜的听話,不可出聲,除非有她的允許。

「老王妃,你這麼快便忘了我是誰嗎?我不介意提醒你。」她身為南嶺郡主,長這麼大還沒人敢喝斥她,老妖婆有膽色。

笑得很無害的軒轅青痕舉起左臂,對準離她不遠的老秦氏,忽地手臂一抬,深色的香檀手環射出一條銀白色細線,直接掠過老秦氏的耳邊,射向她身後有如貴婦般打扮富貴的馮嬤嬤,銀絲一出立即彈回,快得讓人不知發生什麼事,只覺一道光閃過眼楮,叫人不自覺眯了一下。

馮嬤嬤正彎身不知道跟老秦氏嘀咕什麼,突然間耳朵很痛,她伸手一模,竟是滿手的血。

「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好多血……」看著手上的血,又驚又痛的馮嬤嬤失了平日的冷靜,竟放聲大哭。

老秦氏怒斥,「夠了,也就破了個小洞,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都一把年紀的老婦了還故作小兒姿態,坐在地上不起,她羞不羞呀!簡直丟盡她的老臉。

「是呀!我射箭從未失準,打老鷹是一著即中,不過我較中意別人的眉心,老夫人想起我了吧!我是嶺南王之女,南嶺郡主軒轅青痕,還有,我最討厭別人對我呼喝,對皇家人無禮……」軒轅青痕輕笑啃著隻果,但那斜睨人的眼神叫人打骨子里發寒,好似在談笑間便能取人一命。

「祖母,她還不是你孫媳婦,孝道那一套對她並不管用,而且你該知曉她在外的名聲,要是有個失手,孫兒可救不了你。」南宮九離捂嘴咳了兩聲,表示身子虛,擋不下一拳能打死老虎的郡主。

聞言的老秦氏頭一回憋悶地忍氣,沒破口大罵,只咬緊牙瞪著她能喝斥的孫子,「這門婚事還得斟酌斟酌,你讓你父王親自跟我談,躲我躲了十余年,他還要躲到我入土不成。」

對于再三忤逆的兒子,老秦氏心里有怨,她好生的拉拔他長大,盼著他能有一番作為,為她爭一口氣,可人是有出息了,卻處處和她反著來,要他娶秦家表妹他偏和參將的女兒看對眼,直接由他爹出面做主將人定下,身為母親的她毫不知情。

「祖母,你若不是事事壓著我父王听你的話,不管對錯都要順著你,他早就回府了。」

因為她,家不成家,汝南王府淪為藩王間的笑柄,一個人便讓王府的百年基業毀于一旦。

老秦氏眼一眯,迸出厲色,「你是在怪我?」

「我說的可有錯?我記得這里掛了一幅奔月圖,那是祖父最喜歡的畫,還有養著小魚的青花瓷缸,以及青花梅瓶……祖母可否告知這些東西現今在何處。」他語氣轉厲,修竹般的身軀揚散著一股懾人的森寒。

她一頓,神色有異,「我命人收起來了,哪會連擺著數年不換樣。」

「放在哪里?」他追問。

越是心虛越是聲音宏亮,老秦氏冷著臉,大聲質問,「你在懷疑我嗎?你這個不知尊敬長輩的小孽種……」

南宮九離懶得听下去,打斷她,「鑰匙。」

「不給。」她偏過頭,冷哼。

「或是我直接拿著庫房帳冊,尤其是登載御賜之物那本,到京城敲登聞鼓,再到鎮國公府搜查王府遺失的贓物。」他特意強調是「贓物」,表示是被偷的,而且是「御賜」的,這下事情可大了。

「你敢——」老秦氏怒極。

南宮九離面色平和地伸手,護衛便送上一本冊子,他翻開第一頁,念出一連串眾所皆知的御賜品,老秦氏一听就懵了,哪有那麼多,她記得只給了幾樣……

突地,她想到了,是她的佷女桂蘭,她總是說院子里缺這少那的,索性讓她拿了鑰匙去取,省得一次又一次開庫房。

「祖母,丟失了大半王府財物,你說我該不該追究。」他冷笑地看她掙扎,看看在她心中鎮國公府和王府大權孰輕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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