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吟 第25頁

「我沒有打擾你們嗎?」不要再對她溫柔了,她承受不起啊!淨月掙扎推開他,終于正視他的眼︰「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和偷爺還有楚姐姐,在談什麼?」

「這……」搭救醫尊這件事比救商不孤更危險,風允天不希望淨月受任何傷害,也不希望她再擔上一樁心事,于是他選擇了隱瞞。「淨月,我不告訴你,是為了保護你,我不能讓你因為這件事而有個什麼損傷……」

「是楚大叔出事了吧,」淨月打斷他,眼神變得遙遠。「所以楚姐姐來投靠你,對不對!」

「你……」她怎麼會知道?他和偷爺還有楚惜之,應該都沒把這件事說出去才對,而她說的雖不精確,但起碼說中了八成。

「我知道我不聰明,但我也並不蠢。」她實在不想再回想落霞小築那令人心碎的一夜,故她閉上了眼楮,一鼓作氣地說完︰「你和楚叔叔那一夜在小築旁樹林說的話,我全都听見了,所以我知道你對楚叔叔的承諾,還有……對楚姐姐的情意。」

原來……風允天恍然大悟,那一夜由于兩人在陣式中,根本感覺不到陣外的動靜。他沒有否認醫尊說他對楚惜之有情的話,是因為他認為不需要否認,事實可以證明一切;可是,淨月並沒有等到事實證明的那一天就離去了,所以她誤會他、猜疑他,在她心里,這個芥蒂蒙蔽了他對她所有的付出及愛憐。

「淨月,」風允天再度緊緊擁住她,心里隱然揪疼起來。如果沒有今天的對話,她要問著一肚子委屈多久?她要暗自流淚多久?「我的確對醫尊有承諾,但這並不是因為我對楚惜之有什麼特殊情感……」

「那我就更糟了,是不是?你能對楚姐姐說的事,卻不能對我說;你們可以一起分享秘密,我永遠只能做個旁觀者。風大哥,我到底算什麼呢?」她知道那些都是安慰的話,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答應了醫尊要照顧楚惜之,就不會反悔。

她愛他,愛到想獨佔他,她無法忍受任何一個女人瓜分他的溫柔。他肯向她解釋,這證明她在他心中應該也是有一些些地位的吧?這樣就夠了,她不想變成一個丑陋的妒婦,所以寧願退出這場三個人的矛盾。

「不是這樣的!既然你听到我和醫尊的對話,就應該知道,為什麼我們不希望你涉入醫尊這件事。你不諳武藝,介入江湖中的事是很危險的。」風允天感受到懷中的她那種絕望悲哀的心情,他覺得他抱著的只是她的形體,而她的心思,他已經捉模不住了。

「你說的都是事實,我不諳武藝,跟著你只會拖累你;而楚姐姐武藝精湛,所以她能與你禍福與共。」壓在心口上的沉郁,已經使她喘不過氣、叫不出聲,這條路既然他不需要她,就沒必要再走下去了。「我好累了,風大哥,不要再說了,好嗎?」

她還是哭了,風允天感受到胸口衣服漸漸儒濕,但這不代表他剝下了她堅強的假面具,反之,他明白她又為自己鎖上更多心門了。

難道,一定要他剮心掏肺,她才能相信他的真心嗎?

***

小倆口之間的心結沒有打開,從那天起,淨月沒有再主動接近書房,甚至刻意回避。既然他們不希望她涉人,那她何必增加他們的困擾?

風允天早出晚歸,倚在門口等他的是楚惜之,淨月往往在遠處靜靜地看;每天和他談天說地、相伴左右的也是楚惜之,她只有默默走開的份。

也許在別人的眼中,他們才像是一對夫妻吧?

懊是時候了,不屬于她的終究不屬于她,至少與風允天在一起那些溫暖甜蜜的日子,已足夠讓她這輩子回味再三了。

「淨月姑娘!」

立在庭院中觀賞夕照的淨月,听到叫聲緩緩回頭。這落日景致,多像在大同村啊!似曾相識的情景令她暫時忘了憂郁,著迷地凝望至黑夜籠罩,直到這一聲呼喚驚醒了她。

「何老三叔叔?」

「淨月姑娘,該用晚膳了。」

話帶到後何老三就應該走了,但他擋住淨月的去路,欲言又止。

「還有,偷爺叫我提醒你,說這個……嗯……風大俠和楚姑娘都在。」

都在?淨月淡淡一笑,並沒有多大反應。他們平時為了顧及她的想法,晚膳席上不是少了風允天,就是缺了楚惜之,兩人鮮少同時出現。然而,這樣反倒顯得不自然,她每回飯沒吃兩口便托言離去,免得凝重的氣氛弄得別人也食不下咽。

這次全員到齊的晚膳是個好機會,她欠風允天的……也該還給他了。

「何老三叔叔,麻煩你和偷爺他們說一聲,我拿個東西就過去。」

***

「淨月怎麼這麼久還沒來呢?」飯廳里,偷爺擔憂地看著門口。

這對小冤家怎麼會搞成這樣呢?想當初他還大力撮合他們,誰知道……誰知道半路會殺出一個楚惜之?

「她會來的。」風允天眼簾微合,對滿桌豐盛的菜肴視而不見。他無法坐視與淨月間的鴻溝愈來愈大,于是他要挽回她的第一步,就是讓她能自在地面對他與楚措之一起出現的場合。

「這些日子真苦了淨月妹妹。」楚惜之優雅地喝著茶,她這麼冰雪聰明的人,不會不知道淨月的小女兒心態。可是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只要把這件事想成對風允天夫妻情感的試練,她內心的罪惡感便可以減輕一點。「愛得重,所以傷得深,她真是傻脾氣。」

可是他就愛她那股傻脾氣,風允天對自己無奈地一笑。他相當年輕便出來闖蕩江湖,混得了一個薄薄的名號,表面上大家都認為他個性就是灑月兌不羈,但在感情方面他卻十分執著,只要是他認定的人,今生都不會放手。

「她來了。」風允天的話說完一會兒,見淨月抱著古琴走了進來。

「偷爺、風大哥、楚姐姐,對不起我來遲了。」她和眾人微微斂衽,並未入座,而是走向廳旁的小木幾。

「淨月娃兒,你不過來一起吃飯,在那里干什麼?」偷爺完全看不出來她在玩什麼把戲。

淨月環視眾人一眼,嫣然一笑——這個動作讓風允天想起在聞香坊初見的那個羞澀、甜美的淨月。不過和那時不同的,如今她的笑容帶了幾許失意、添了幾分成熟,發辮也挽成了髻,昔日清純的氣息已然蛻變。

「你們餓了,就先用膳邊听我說。」

淨月將琴弦調了調音,輕輕一撥,一串清脆的爬音為她的話起了頭︰

「楚姐姐來這麼久了,我都沒有好好招待她,今天我便為大家獻唱一小段詩歌,一方面是歡迎楚姐姐,另一面,也將這首詩歌送給偷爺及風大哥,感謝你們一路來對淨月的照顧及疼愛。」

她說這些話有什麼用意?風允天心里沒由來地狠狠一跳,直覺想阻止她別唱。

但是來不及了,在風允天開口前,一段低迷柔和的音樂像從空谷深處傳出一般,慢慢縈繞滿室,然後靜水流深,平和的樂聲下隱藏了豐富的情感激動,無盡宣泄,卻又宣泄無盡。

本來該是流暢悠揚的樂音,卻因彈琴人的心情而變得悠長空遠她都、她都還沒開始唱,光听旋律便足以哭掉人一缸子的眼淚。

幽遠、茫然、淒切哀婉的歌聲,不知何時翩然融人︰

「夜來寒客暗香吟,江畔殘紅映杏林,最盛桑麻無錫府,秋聲盡訴七弦琴。」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一種令人肝腸寸斷的悲哀透過淨月的聲音酸切傾訴,杜鵑泣血亦如是,魂斷離恨亦如是。這種絕望的音調震懾了廳中每一個人,再怎麼不懂音律者,也能感受到內心被扭曲似的疼痛,以及身體指端末節對哀愁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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