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吐出來!她仿佛听到延瀟在她耳邊這樣命令,但他根本沒有開口,而且……而且……他根本不是延瀟!完全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她強迫自己咽下那感覺熱燙的無名液體。生平沒喝過血,她根本不知道那該是什麼滋味,只能拒絕這個可能性。
如同吞下沸騰的濃湯,從喉頭一路燒到胃--
淚水溢出,她只能全力壓下將出口的嗚咽,感覺金杯被他拿走,他一口便飲盡剩余的漿液。
「好!」萬丞相贊許道。「上歌吧!」
她被蕭炎半扶半架地移到丞相身旁的座位上,而他並沒有在她身旁坐下,而是立在她身後,一只沉重的大手壓在她左肩上。
前方傳來笙歌鼓樂,時而激昂時而歡悅,卻不似湘音所听過的古樂。
這場婚禮也沒有古裝劇中所演的拜堂,讀過的歷史里也沒有提過眼前的事物,她根本分辨不出這究竟是什麼朝代。
喉嚨的灼燙揮之不去,她感到昏昏沉沉--是那燒辣的濃漿所致嗎?
「祝賀蕭大人!」眾人忽然齊聲高呼,把湘音震得半醒過來。
「走。」耳邊傳來蕭炎冰冷的命令,她不由自主被他攙著前行,雙腳勉強邁著步子,免得被難看地拖著走。
眾人的祝賀聲被拋在身後,她半倒在他懷中,想要抽開身子,卻虛弱得無能為力,他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握住她的腰。
如果是濃漿讓她虛弱,為何對他卻沒有同樣的效力?或者這是古時男人對女人所用的伎倆,保證沒有新娘能夠逃婚?
忽然覺得周身一涼,眼前變暗,腳下踩到柔軟的地氈,听到他沉聲道︰「全給我出去。」
輕而細碎的腳步聲急急忙忙撤走,門呀地一聲關上了,她被他按坐在軟得可以陷下去的墊褥上。
她屏息,等著他開口,或再度行動,他卻是無聲地佇立在她跟前,像座可怕的冰山睥睨而下。
她再也受不了這種張力,伸手拉下紅巾,抬起頭來看他。
他的眼光如謎,她鼓起勇氣直視他,努力在那俊美深刻的雙眸中尋找任何熟悉的感覺。
她似乎看到了……但再一眨眼想要更加細看,卻又捕捉不到了。
「你?」她艱難地開口,想著要說什麼才能模索出更多,卻不泄自己的底?
等了半晌,等不到她接下去,他挑起一邊嘴角,卻無笑意。
「想問我究竟是哪一個,延瀟或是蕭炎,對不對?」
她的眼楮睜圓了,接著狂喜地跳起身來。「你--你是延瀟!是延瀟!」
她的興奮之情卻被他臉上譏誚的淡笑立刻抹去,她僵在那里--
天!她是不是又搞錯了?是延瀟被他發現了嗎?她自曝身份了?
她突然刷白的臉色讓他眼中陰暗下來。「別擔心,你可以當我是延瀟,至少暫時如此。」
她搖搖晃晃地坐回墊褥上,隱隱察覺這是一張大得驚人的床,吶吶地問︰「什麼……什麼意思?你不是延瀟嗎?」
「我來的時候,的確是延瀟,但我現在看你,你也已經不是禹湘音了不是嗎?」
她刺激過度的腦子好一陣子才能正常運作。「你是說……我們開始起了變化,或者……開始變成我們在……這個時代的人了?」
「了不起,禹湘音的腦子也許平凡,茵香老板卻有一等一的心智。」
她瞪著他,即使心亂如麻,即使她的脾氣也不再是從前的她。
「在我看來,你那傲慢尖刻的性格卻一點也沒變。」
他又挑著嘴角笑,冷而迷人。「我想,我可能比較喜歡茵香老板,畢竟蕭炎是瘋狂愛著你的。」
蕭炎?
他說著蕭炎愛她,語氣輕柔,這讓血液沖上她面頰。她不知道他究竟說的是不是他,愛的又是哪個她。天!她會被這團亂絲絞得窒息!
「這就是你逼婚的理由?」
「我嗎?」他深息地瞅著她。「就算是我吧。」
「你--扮了女裝離開後,去了哪里?發生了什麼事?」她決定從頭問起,不確定自己真想知道,還是硬著頭皮問了。
「你最好先告訴我,你是發了什麼瘋,才把我支開,又笨得乖乖嫁人?你是真的忘了自己是誰嗎?」他聲音又轉冷。
「我沒忘!」她喉頭緊緊的,那個延瀟……那個延瀟……那個想要她、卻終究沒有真正要了她的男人,明明還在眼前,還自稱延瀟,她卻不能百分之百確定……
「你可知道蕭炎是個怎樣的人?」他的語氣更輕了,她卻顫抖起來。
「你跟我都听到了,亭兒說你……他……是個讓女人猶如守活寡的男人。」
「沒錯。」他的聲音冷到讓人打哆嗦,那雙美目透著殘忍。「那是一個終年征戰、殺人無數的人,他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手的,十三歲時便單槍匹馬殺了第一個敵兵,後來攻下敵陣無數,所以不到而立之年便成為護國大將軍,兼封為首監堂--王的密警組織首腦。這個位置可謂無所不知又無所不能,讓幫派罪犯為之喪膽、連市井小民都聞風色變。」
她握緊了雙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很簡單,我出了大門後立刻被部下接回,顯然我從前也曾扮女裝行事,蕭炎的潘安之貌行事起來過于引人注目。」
「你說起他來,似乎事不關己。你真的覺得……自己慢慢在變成他?」她知道自己聲音中懷著希望。
「怎麼,你希望我不要變嗎?」
他的反問讓她啞口。她……希望如此嗎?那個討厭她的延瀟?
他沒有逼迫她回答,只退開一步,斜椅在床柱上。
「身為密警首腦的好處還真不少,頭一項就是能在最短時間內取得任何人的背景和秘密。你還沒有問我有關你自己的事。」
第7章(2)
湘音看著自己緊握的雙手。「你是說……茵香小姐的事?」
「你在這個時代可不是普通人。」
她力持鎮定。「全告訴我吧。」
「你--茵香小姐,是這個時代少見的女商人。通常女人就算想從商,也是躲在丈夫或家人的庇蔭下,你卻以一名未出嫁女子之身獨挑大梁。你從酒館起家,因做得一手膳藥好菜而遠近馳名,接著你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嘗試。」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是什麼?」
「你開了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到目前為止,你旗下已擁有附近五城十家‘酣馬’客棧。換句話說,你開了現代連鎖店的先河。」
她不能置信地問︰「你不是在捉弄我吧?」
「我看起來像是有幽默感的人嗎?」他淡淡回答。「你是大名鼎鼎的茵香老板,你的名聲因為你的壞脾氣而更加響亮,城里孩子喜歡哼唱‘茵香麻豆辣,不如小嘴辣,酣馬鐵蹄快,不如飛踢快’。你呢,嘴壞又愛動手,睥睨天下男人,所以到了二十五之齡仍無人敢上門提親--除了蕭炎以外。」
她臉脹紅了,發現自己揚手就要掌他嘴,駭得收回了手壓在身側。
「瞧,我不就差點挨了你的鐵掌?你是練家子身子,自己發現了沒有?」
她不自覺低頭舉掌細看,這雙柔荑明明是錢包起來養的,哪里像是練過功夫的了?
「你愛美愛得要命,天天砸錢求藥草名方,身上的疤痕幾乎都被消除殆盡,但今天早上我看得很清楚--」他頓了一頓。「你只有左方乳暈旁有一道劍痕,疤雖然模不出來了,淡淡的銀色卻像會發光,怎麼也遮染不掉--」
她連身體都熱起來了。「那才不是什麼劍痕,是我從小就有的胎記!」
他站直身子,往床沿跨近一步。「蕭炎年初在京城的酣馬本店批評了一道菜,觸怒了茵香老板,竟然被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從來沒有人敢頂撞的蕭炎,本來要直接動手斬了茵香老板,管她是男是女,卻被同座的兄弟二監堂阻止,暗示他能暗中處理,才沒有當場血濺酣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