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
「以前。你不太接近人群。」他抬頭望著前方白雲下的晴嵐,神情縹緲,好像在回憶著什麼。
「是嗎?難道我是孤僻的人?」
幾天相處下來,她覺得屈偃是這里最好相處的人。
苞他在一起時,她可以很輕松,好像什麼話都能對他說。
不過,她還是不敢隨便說出她不是巫姒的事實。
「不是,你並不孤僻,只是不知道如何表現出真正的自己!別人敬畏你的身份;而你,對任何人都是十分疏離。」
「听起來……你很了解我?」她實在猜不出巫姒和屈偃之間的關系,又不便問別人,只好這樣旁敲側擊。
「或許吧!」
而屈偃給她的答案總是這般模稜兩可,讓她模不清真實情況。
她決定不再討論這個沒意義的問題,反正不會有答案。
「我大難不死之後,你有沒有覺得我怪怪的?」她改口問道。
「除了失去記憶,還有言談舉止有些改變之外。沒什麼異常。」屈偃淡然的說,似乎不以為奇。
「言談舉止改變?你不覺得這樣問題就很大了嗎?你不覺得我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屈偃搖搖頭。「對我來說,你還是你。」
她還是她?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就不是巫姒!
袁泗湘不禁懷疑,是不是他神經太遲鈍了?
又或者他可能跟巫姒不熟,所以感覺不出她和巫姒的差異?
還是說,他早已經察覺她不是巫姒,可是為了他們楚人的復國大計,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繼續頂替巫姒的位置?
她忽然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雖然她跟屈偃不熟,但她認為他不是愚昧無知的人。他發現她和巫姒的不同,卻又承認她是巫姒,這一定有什麼原因!
「啊!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先送你回房。」他回身對她說道。
「我想在外面走走。」
「雨後再出來。」
「雨後?」她是不是听錯了,天氣明明好得很。哪有下雨?
還沒想完,一陣驚雷閃過,瞬間烏雲密布,大雨傾盆而下。
「這里午後常有雷陣雨,我們走吧!」
屈偃解下外衣護著袁泗湘。迅速將她送回房。
☆☆☆
這陣雨斷斷續續的,直下到夜間。
袁泗湘躺在床上,听著雨聲,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無法入睡。
雖然她在台灣沒有親人,可是她有很多對她很好的朋友。一想到那些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的朋友,她就難過。
到了後半夜,她還是沒有睡著,就決定不睡了,翻身坐起……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她被上那天忘了還給屈偃的鶴氅,走出屋外。
夜氣很涼,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沁入心脾。
她想四處走走,但不敢走向偏僻荒涼的地帶。所以只在房屋的四周隨意閑步。
夜空中的烏雲逐漸散去,原本被遮蔽的月亮露出臉來,散發著很美的光芒。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她自然而然的想起李白的詩。
如今,她不也變成古人了嗎?想一想,有點荒謬的好笑,但千年前的月亮和千年後的月亮都一樣,古人今人又有什麼差別?
袁泗湘仰頭望著月亮,月光在黑暗的天空中顯得非常明亮,看著看著她覺得腦袋有點昏沉沉。
她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夜靜,眾人都睡了,只有遠處山邊的了望台上負責站崗的士兵還醒著。了望台的火光在夜風中閃動。
像微微發光的星點。
她行經一間草屋,屋里也透露出一點亮光。
她知道這是屈偃日間作息的地方,他常在這里看書或研究戰略。
現在夜已經很深了,屋里的臘燭卻還點著……他在做什麼呢?這麼晚了還不睡!
好奇之下,袁泗湘放輕腳步,踏進他那從來不關門的屋子。
進去之後,卻看到他席地坐在桌子前,單手支撐著額頭,眼楮輕合,好像已經睡著了。
桌上的硯台墨汁未干,攤開的羊皮地圖也還沒收起來。
大概是研究地圖研究得太累,所以睡著了吧?她心里想著,輕手輕腳的月兌下披風,小心翼翼地替他蓋在身上。
由于她動作很輕微,所以沒有驚醒屈偃。
扒好之後,她還站在原地,仔細的端詳他。
他看起來年紀很輕,大概二十幾歲,五官長得很俊秀,個子也很高,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厘米。雖然沒有很壯,不過也不至于弱不禁風。
以他身上散發的優雅氣質,就算他不是楚國王孫,也有可能是出身貴族階級。
如果沒有亡國,他一定會承襲高貴的爵位,當一個養尊處優的侯爺。可是,楚國亡了。如今他身上背負的,只有仇恨。
他必須抗秦,明知道沒希望,還是必須孤注一擲
她突然有些憐憫他,但……愛莫能助!
袁泗湘無聲嘆息,轉身走出草屋。
☆☆☆
「你又在這里睡覺了!說過你幾次。就是講不听!」
早上,熊鉞像只公雞似的,大聲嚷嚷的跨進屈偃的書齋。
他是楚國的少年將軍,出身武職世家。也是屈偃的好朋友。
听到他宏亮如晨鐘般的嗓門,屈偃立刻驚醒。
「熊鉞,你真會擾人清夢!」他抱怨。俊臉卻帶著微笑。
「誰叫你時常在這里坐著睡!回你的房間去舒舒服服的躺著睡不好嗎?噴!」熊鉞性情有些急躁,說起話來也是急調子。
屈偃緩緩的將桌上的地圖收起來,放到一旁。
「句踐臥薪嘗膽的故事,你沒听過嗎?」
「臥你個頭啦!你每天坐在這里睡,就可以復國了嗎?抗秦責任重大,你應該要好好照顧自己才對,怎麼可以這樣虐待自已?」
屈偃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他發現自己身上蓋著的披風。順手撩了下來。表情有些詫異……
「熊鋮,這是你替我披上的嗎?」
「本大爺可沒那閑工夫幫你蓋衣服!我巴不得你著一次涼,痛苦個幾天才會知道警惕。真是!都幾歲人了,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熊鉞叨念個沒完。
屈偃笑著起身,沒理會他。徑自走出書齋。
時間還很早,但負責運石築牆的人們早就已經動工。山腳下遠遠傳來人們的吆喝聲。
晨霧之中,他看到巫姒也站在人群中,將竹籠中熱騰騰的饅頭分給眾人。
望著她忙碌的身影,屈偃若有所思。
熊鉞也走出來站在他身邊,眼神剛接觸到人群中的巫姒,立刻就調了開來。
「我這麼早就跑來找你,是因為數月前派到咸陽偵查的探子有了回報。」
「有什麼消息?」屈偃立即轉頭。
「據說近期之內,贏政將巡狩天下。」
「哦?這是個機會!」
「你是說——行刺?」
「嗯。咸陽宮固若金湯,四周防衛的弩兵不計其數,如果硬要闖入,是以卵擊石。巡狩之時,鑾駕周圍雖然戒備森嚴,但也許有可乘之機。」屈偃徐徐地說。
「我也這麼想。如果真要攻入咸陽,兵力相差懸殊,我們是沒什麼勝算。不過,始皇帝巡行天下的事一旦傳了出來,相信六國之人摩拳擦掌的不在少數,到時候競爭就大了!」他可不希望有人搶了他手刃仇敵的機會。
屈偃笑了笑。「暴秦不仁不義,誰來推翻他都是一樣。」
「話雖這麼說,但是滅國的深仇大恨,我還是希望能夠由自己親手洗刷!」熊鉞緊握雙拳。
屈偃想起熊鉞的父祖二代,都是在對抗秦軍入侵的戰役中為國捐軀,他有些悵然。沒有再說什麼。
「好了。不說了,練兵的時間還沒到,我去幫他們搬石頭!」熊鉞一邊走。一邊卷起袖子,露出結實粗壯的手臂。
直到他走遠之後,屈偃還站在原地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