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獸幽冥 第10頁

回望妻子凝望他的擔憂眼神,手指輕撫上她近來有些削瘦了的臉頰,展顏微笑。「深居寢宮太久對身子不好。旃櫟,你也該出去透透氣了。」

而眼下,似乎正有一出好戲等著開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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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夜風微拂,凌晨兩點時分,野獸再次現身于五樓的窗外。

純白的流光在掌心涌動,隱約看得出花瓣綻放著的柔弱姿態。但它很快就會遭受凋零的命運,因為它將耗盡生命力維護住安憩于床榻上的女孩的靈魂,不受傷害。

因為,他要帶她入冥界。

一個凡人,侵入神的領地,先不說冥界的條規以及他的莽懂行徑會為那些討厭他、仇恨他的神靈制造多少毀滅他的機會,她——僅憑一具普通亦平凡的人的身體,承受得起森冷陰氣的侵肆嗎?

這些,他都清楚,卻無法讓俱在的事實糾結在一起,織成巨大牢固的絲網,包蓋住身體里面日漸奔流洶涌的激情。無法負荷的澎漲感,從第一眼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逐漸累積。他似乎仍是外人看來的淡漠而孤寂的模樣,而體內所起的微妙變化,只有他自己了然。要得到她的意念如此強烈,只有擁有她,才能真正撫平伸展入四肢百骸的莫名痛楚。

輕易地進入緊閉的玻璃窗戶,走近她身邊。只有一塊木板充當床鋪,陝隘的空間使得嬌小的身體蜷縮于牆角,裹緊單薄的毯子抵御入夜的微涼。是誰狠心虐待她?是那天動手打她的蠻橫女人?緊握手掌,燃起嗜血的殺氣。陌生的沖動,出現得卻如此理所當然。仿佛它一直存在于體內某一處,只等待著適當的時機,為適當的人兒而爆發。

她——便是那根茲然的芯線,閃耀著火星,等著將他扯碎成四分五裂。

「爺爺,爺……爺,別走……」貝兒無意識地抽搐一下,夢囈著。翻轉身體,面對野獸,白淨精致的俏險浸沐于窗外投射入的月光中,臉頰上沾滿初生的淚水,泛著晶瑩的光芒。

她睡得並不安穩,夢神在她夢中播了悲傷的種子嗎?讓她借著夜深人靜時宜泄強硬外殼下隱藏的柔弱?一手握起她縴細的手掌,而另一手托起她尖尖的下巴,更清晰地就近欣賞她的容顏,深深印于心中。

貝兒正在做夢,她夢到爺爺,有濃濃的霧氣遮住他的身影,若隱若現,害她看不分明。她好努力地想要追上爺爺,卻怎麼也奔不開步子,好累,每一個動作都顯得艱難萬分。終于——她追上了,拉住了爺爺的手,求他不要離開,可為什麼?爺爺似乎不認識她了,對著她淚流滿面的臉仍是冷漠地推開,她一失足,就這樣子掉了下去,身子不斷下墜、下墜,仿佛墜入萬丈深淵……

「不——不要——」貝兒尖叫著驚醒,淚流得更急、更凶;原來一切都是夢——幸好是夢!爺爺怎麼可能不認識她不要她呢?低低抽咽,包緊爺爺寬大的手掌,貼在胸口不要爺爺走呵,不要孤孤單單一個人……

手?貝兒突然呆怔住,死死盯著雙手合握中的不屬于她的另一只手掌可怕的夢魘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穿腦膜的具有強烈真實感的恐慌。將目光從聚焦的手慢慢向上延上。

「啊!」又是一聲尖叫,貝兒像觸了電似的甩月兌握住她手的野獸,手腳並用地急速退入牆角,同時抱出幾乎與她身體同樣大小的,爺爺送的毛熊做盾牌,慌張地瞪大眼眸,「你——你是誰?為什麼會坐在我的床上?」

「不要怕我!」野獸移近一點點,低喃的口氣像是命令,也似在懇求。伸出手臂想踫觸她,卻引得貝兒再次大聲尖叫。

「你走開!走開!不要靠近我,也不要踫我!」貝兒真的被嚇壞了,哭著喊著拿玩具熊項開伸來的手,企圖推開眼前的陌生男子,卻因支撐不到實物而翻落床沿,一頭栽向地板。

怎——怎麼可能?他的身體正在變模糊,漸漸薄而透明,如光投出的影子一般,「坐」在她的面前。她適才分明就是穿過他的身體而滾落下床的。

「不要逃開我!」野獸站起來,走近她,透明的身體在月光下忽閃忽滅,如飄浮游蕩著的鬼火。貝兒眼中的敵意又讓他有了疼痛的感覺。她——不要他嗎?

「鬼?你是鬼?」他每靠近一步,貝兒便向後退一步,努力吞下一口口水,盡力使聲音听來悅耳善意。鎮定!她告誡自己。絕不能用平時強悍的偽裝對付他,他非凡人,硬踫硬的那套必勝法使在他身上一定不管用。可是,他到底要做什麼?殺了她?吃了她?還是——「你為什麼找我?我又沒得罪過你。鬼就該去鬼呆的地方,天堂或是地獄隨你選,只是——你別來找我啊!」

「我帶你一起去,好嗎?」

「不!」貝兒尖叫著沖淡詭異氣氛。他瘋了?帶她一起?貝兒幾乎順不過呼吸,腦中一片空白。「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不?你不是很想念死去的爺爺?入冥界便能滿足你的心願,再見他一面。」

「你怎麼知道我爺爺的事?」貝兒正詫異,門外的震怒聲和著劇烈的拍門聲傳來。

是姑姑!吵醒了她?

「死丫頭,半夜三更,你鬼叫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用力轉動門鎖,打不開,更是惡狠狠地踹上兩腳,以示她有多麼的憤怒。「你居然敢反鎖房門?這可是我的家!你給我開門,現在!立刻?還不快開!」

「你快走!若讓姑姑看見你,我就慘了!」夜半無人時,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被整日找她碴的姑姑瞧見,還怕不四處宣揚?門板像是快要被敲破的樣子。「你快走啊!」

轉頭,催促他離開,卻被他身上突然散發出的亮光逼回眼神——好刺目的藍色!慢慢適應地睜開眼,發現他正蹲在她的面前,迷蒙的藍眸深處有一簇奇特的光芒在跳動。攤開手掌,吸引她的注意——有一株純白的花朵自他手心緩緩伸展而出,好美?仿佛是夜色中旋舞的蝴蝶。

貝兒忍不住用手指輕觸嬌弱的花瓣,上面居然還有白色的粉末灑落,一陣微風將它們送進貝兒的鼻端,好香!貝兒猛吸口氣,覺得腦袋有些暈、有些沉。

「這花好美,它——叫什麼名字?」痴痴地笑,搖晃著變輕的身體拉起跌落身旁的毛熊,另一手支上他的胸膛。為什麼他的身體會突然變成兩個,三個……只有那眼中的怪異光芒越躍越清晰。

「罌粟!」野獸沉沉地吐出兩個字。

听完,貝兒一頭栽入他的胸懷,昏昏睡去。手中還抱著爺爺送的灰色絨毛大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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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冥王招募議事的日子,冥府的眾神靈卻再次匯聚一堂。地點不是議事廳,而是野獸的寢宮。這群不請自來的賓客正各持不同神態圍聚于床周,目注昏睡在清藍色天鵝絨床榻上的貝兒的睡顏。身為主人的野獸反倒高高飄浮于上空,貼于牆壁,習慣性地隔于群神之外,孤寂地陷入自我空間。

「天!野獸真的帶她回來了耶!」泠跪在床頭,支撐著下巴近觀貝兒的臉,驚嘆︰「隼,她就是那天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女孩。真的很漂亮吧。」

「是啊,一直以為神的外形會比凡人更漂亮些,也更高貴些,真沒想到,凡人之中也會有長得如此精致的臉孔。」極少外出走動的旃櫟在丈夫的堅持下陪著過來看熱鬧,從未見過凡人的她倒是開了眼界,坐于床沿執起貝兒的手;既溫暖又柔軟,和她們沒什麼區別嘛,備感親切,「她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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