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遠掛天邊的寒星冷月,一再地映照著那如黑色炫光般,疾速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的奔馳房車。
彷似遭到車窗外,低冷氣溫鑽隙滲入般,車窗內的氣氛有些僵冷。
驀地,一聲冷笑,自黑暗中突兀響起。
「六少--」即使四周一片漆黑昏暗,但身為東方集團航空部總裁執行特助多年,伍克銘早巳由主子方才的冷笑聲中,猜測到將有的諷謔響應。
「要我還他公司?」一道冰冷的氣息,有如北極寒冰般,凍人心扉。
「方凱木是這樣要求。」伍克銘點頭應道。
「否則,他就要上法院告我?」男人尾音略揚。
「他是這樣說。」在這非常時期,伍克銘懂得一問一答的好處。除非主子開口詢問,否則自己若多話了,恐遭池魚之殃。
「這,可是威脅?」男人唇際冷笑,直達黑色眼眸。
伍克銘細想一下,點頭,「是的,他在電話里說得大聲也堅定。」
黑暗中,男人燃起一根煙。
「他還真是敢。」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街燈景物,他吐出一口白霧。「才幾天時間,居然就變得這麼大膽。」
「他說已經派人找到你一些私人金錢往來資料,如果你堅持要接管他們方頂空廚,那他就要把那些資料送交給相關單位調查。」
抽一口煙,男人緩緩吐出一個個的白色煙圈。
「威脅我?嘖!真是不簡單。」男人輕瞟他一眼,神情深不可測。「我已經好久沒听到這麼--這麼振奮人心的話了……」
「這--」听出主子話中的諷意,伍克銘皺了眉。
多年經驗教他知道主子已然動怒,因為只有在動怒時,主子的話才會變多、變長,變得听似無害,但其實心底卻憤怒異常。
「方凱木說的那些資料,我已經查證過,絕不是問……」
不等伍克銘說完話,男人已又似笑非笑地說起話來--
「他以為只要出聲威脅個幾句,那些他以前跟東方集團借的錢,就可以不用還了?他的算盤打得真是如意。你說是不是呢?」
似一點也不在意方凱木口中的資料是什麼,也不在意伍克銘是不是已為他解決掉這個麻煩,東方寰宇知道自己現在所在意的,就只是--他被威脅了。
抽了口煙,彈了彈煙灰,東方寰宇轉過頭,對著車窗,吐出一口白霧。
「他以為我東方集團是救濟院,還是我東方家得無條件幫他方家?」看著那映于車窗,顯得有些模糊的自己,他不覺微勾起唇角。
他可從不知道,原來人稱東方六少的他,在外人眼中,竟是如此好說話。
好說話到只要膽子大一點,對他來個幾句威脅,他就得听他們的,而對于已經借出的大筆巨款,他也只能模模鼻子自認倒霉,自行吸收?
「方凱木是忽略了一些現實面。」對方凱木無知的想以手邊資料,威脅東方集團一事,伍克銘只能給予同情的搖頭。
因為倘若東方集團會如此簡單就被他方凱木給扳倒,那相信方頂空廚必定會比東方集團要來得有實力才對。但現實狀況是現在的方頂空廚,就要被並人他們東方集團。
何況,傳承近百年的東方集團,在隨著時代腳步一再蛻變之後,現在除了東方六少掌管的航空商務外,其它五兄弟也都有各人的事業版圖。
不可諱言,東方家這年輕一輩,都顯得過分功利,表面上也鮮少有交集,但實際卻是他們一向互通訊息、互相支持。所以只要一遇到意外事端,他們槍口絕對一致朝外。
因為,對東方家而言,只要動了他們其中一人,就等于是和整個東方家族作對,而齊心殲滅敵人,是理所當然的事。
再說,如果僅憑方凱木手上那些無用資料,就能控告他們東方集團航空部總裁東方寰宇,那,東方集團今天會有這等羨煞航空商務界的龐大世界版圖?還可能在航空界佔有一席之地嗎?還會是今日受人注目的龐大集團之一?
不!當然不可能。擁有如此強勢穩固背景與勢力的東方集團,豈是方凱木那種小企業小鮑司能動得了。
想到方凱木當時在電話里的自大語氣,伍克銘嘆了口氣。
「嗯。」注意到房車已駛下交流道,東方寰宇隨口應了一聲,即教四周再度沉入一片寂靜。
雖然靜而沉的氣氛,始終圍繞四周,也得不到主子的正面回復,但伍克銘聰明的不再提起有關方頂空廚的一切。
因為他知道自己除了因工作能力受到肯定,而破例自業務單位調升為總裁特助外,他還知道自己另一個能讓挑人無數的主子,器重多年的原因。
那就是,他懂得如何察言觀色,只是--
就著窗外微弱映入的街燈,伍克銘卻也因為清楚看見,那隱約噙于主子冷硬臉龐上的一絲冷笑,而微微愣住。
那笑,似能凍住他人思緒,教他不解,也無法猜測。
飄眼看伍克銘一眼,東方寰宇唇際冷笑不減,卻也加了幾許謔笑。
對這個跟了他有數年之久的特助,他十分滿意,而對自己的識人能力,他更是得意。
因為克銘一切言行,都懂得適可而止,也更懂得對他察言觀色。
且,許多事情只要一交到克銘手上,即使沒有任何提示,他卻總也能達到他心中對他的期許。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默契。
他一向獎懲分明,從不虧待對自己有所助益的人,所以對克銘他一向大方,一向給予實質的金錢獎勵。
因為在他眼中,錢雖然不是萬能,但沒錢卻顯得萬萬不能,而身為他所倚重的執行特助,怎可給外人一種萬萬不能的感覺呢?所以,拱起克銘的身價,無形中也算是為他這個主子爭了面子。
滿意于自己的高見遠識,東方寰宇更顯厭惡那想威脅他交還方頂空廚經營權,而毫無遠識之見的方凱木。
一時的失敗與落魄,並不算什麼,因為沒人敢說失敗的人不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再說,失敗並不可恥。
可恥的是--失敗了,還不懂得面對現實,還硬想坑掉他大方出借的巨款,甚至口出威脅,就為想貪得便宜。
唉--東方寰宇似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只是他黑亮的眼,卻飛閃出一道森冷陰光。
注意到車子已停在中山北路豪華酒店前,東方寰宇微挑了眉。
望向窗外,他看見剛跨下前面轎車的男人,就是這次親自邀他餐敘的高等法院院長沉重尚。
微微地,一記冷笑再度揚上東方寰宇的眼。似有了打算,他深吸口煙,又一吐出一口白色煙霧。
知道司機已將房車停在豪華酒店門口,伍克銘即拿起置于前方的一件風衣,自動推開另邊門下車,跟著司機一塊繞過長長車身,來到一邊車門旁。
「六少,豪華酒店到了。」司機恭敬打開車門。跨下車,對司機點了頭,東方寰宇忽然偏過頭,轉眼看向伍克銘。
「前方頂空廚董事長,知道今天是誰約我一塊吃飯嗎?」
有意無意的「前」字,教伍克銘已然了解東方寰宇心中的決定。
「應該還不知道。」他攤開手中風衣,為東方寰宇披上身。
「喔?」東方寰宇微側轉身,看了伍克銘一眼。
才想先進入酒店等候的沉重尚,側身一見才剛停下的房車,即笑著轉身趨前。雖然沒什麼利害關系,但對于東方家向來的禮數,他卻也從不馬虎。
見白發長者,已大步朝自己走來,東方寰宇立刻棄擲手中煙蒂跨步上前,笑得一臉溫和。
「沈世伯,真是好久不見了。」他伸出雙手與沉重尚交握寒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