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有欠公允,嚴欣不應該承擔我們夫妻間所有的問題。她頂多是一條導火線,而我們的婚姻早就是一顆熟成的手榴彈。
「我本來還不願意面對,甚至想為了孩子再努力一回,但今天的事讓我撤底明白,留著一個心不在焉的男人,不但是欺負他,更是欺負我自己。我累了,不想再折磨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就這樣吧,GameOver,各人過各人的陽關道,獨腳戲唱久了,心酸。
「不傷心嗎?」周用春望著她偽裝出來的堅強,眉深鎖著。一個好女人、一個好男人,理應有個好結果,怎麼會越行越遠?
「很傷心,但會過去的,一定。」她重重地吸口氣,直到肺葉充得飽滿,再無一絲空隙容納傷心。
「妳還愛他,對不?」
愛啊,他對她的愛,一直掛在嘴邊,她對他的愛,卻烙在心田,她從不說,但那麼深的愛,誰都無法否認。
「醫生,我累了……」她閉上雙眼。
知道揚揚不想再談,他替她拉好被子,說︰「剛才妳的先生打手機找妳,我接了,告訴他妳剛剛動完手術、尚未清醒,听得出來他很心急。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兩人好好談談。」
她不應,偏過頭,眼角一顆晶塋淚滴悄悄翻進枕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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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她並沒有睡太久,揚揚想。
惡夢連連,她夢見嬰兒的哭聲、夢見與小偷四目相對,然而惡夢的結尾是她哭著、喊著、嘶吼著,聲聲呼喚著李赫,可是……轉頭後,她看見李赫和嚴欣的幸福笑臉。
猛地睜開雙眼,床邊的男人不再是可靠的醫生,而是滿臉罪惡的律師。
發現揚揚清醒,李赫連忙站起身,大大的手拂上她的額間,拭去她被惡夢嚇出的汗水。
「揚揚,妳還好嗎?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真後悔沒有紀錄起來,在三年的婚姻里面,他到底說過多少次對不起。
他總是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而她永遠生氣、生氣、生氣……他很有耐性,還能繼續容許她的壞脾氣,但是她,已經到了盡頭,她再也不想听見他的對不起。
「沒關系。」她回答,然後心底想著,這是最後一次的原諒。
見揚揚掙扎著起身,李赫調高病床,讓她半靠在枕頭上坐著。
「我沒接到電話,不知道妳踫到這麼嚴重的事情。」
「嗯。」她點頭。「我知道,你在和嚴欣開會。」
她說得客氣,是開會還是敘舊,她半點把握都沒有,只是她不想吵架、也沒有力氣吵架。
「妳知道嚴欣?」他濃濃的眉低仰,審視著她的目光里,有著淡淡的心疑。
「嗯,知道一點。你破例為她打離婚官司,你們之間……有一些過去。」
她還是一樣說得客氣,因為她還是沒把握,他們之間的那些,是過去了或還存留。
李赫坐在病床邊、低下頭,嘆氣。「我應該早一點告訴妳的。」
「無所謂,該知道的,我已經知道了。」至于不該知道的,那就算了吧,她已經無心追究。
「妳誤會了些什麼,對嗎?」
「我該誤會些什麼?」
「我和嚴欣的感情,我發誓,那已經過去了。」
傻瓜,發誓會應驗的,他不該講得這麼篤定。
揚揚望住李赫。確定再確定,他真的是個非常好的男人,明知不愛,還是不願意用言語傷害她,即便轉過身就能握住心愛女子的手,他仍然猶豫再三,就怕她心疼。
轉移話題,她問他,「李赫,記不記得我問過你,為什麼喜歡幫弱勢團體打官司?」
那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幫了小弱勢卻得罪大財團,得不到實際利益。
「記得,我回答,我喜歡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快樂。」
「我那時告訴你,世界上,以別人的幸福快樂為理想的人,只有兩個,一個叫做真偉人,一個叫做李赫。」
那時候在談戀愛,什麼話都可以說出口,而且每句說出來都情真意切,半點不虛偽。
「我記得。」那時他心想,如果不娶這個將自己和偉人相提並論的女子,他不知能娶什麼人。
他們很快結婚,那句話是關鍵。
「但是你真的覺得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快樂嗎?」揚揚緩緩搖頭,她說︰「不會的,A快樂、B就不會幸福;載孫女卻出車禍的家庭得到?恕,卡車司機就不會快意;受狼爪侵害的女孩獲得正義,伸出狼爪的父親就會失去名譽;小三開心,大老婆就不會愜意。這個世界不可能每個人都同時幸福。」
「所以呢?」他不明白為什麼她要說這些。
「所以你無薪為旁人打官司時,他們開心了,我就勢必得為下個月的薪資房租煩惱。你想為前女友打官司,她得到勝利、獲取自由了,我就會因為不理智的嫉妒而傷心。這是因為我和你不一樣,我不夠善良,無法在乎別人是否怏樂勝于自己的心情,我沒辦法因為別人的笑容,就忘記自己因此痛苦的付出,很抱歉……李赫,我不是你。」
他靜靜听著,許久之後,輕聲緩道︰「揚揚,對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她卻沒有回握他,掌間的小手冰涼涼的,冷得他的心一陣陣心痛。
「不要再說對不起。我開始痛恨『沒關系』這三個字了,我其實是覺得有關系的,只不過我一遍遍說服自己,是我選定這個男人,所有的『沒關系』都是我理所當然要承受的。
「但是……李赫,這次讓我來說對不起吧。」她一臉哀蹙。「對不起,我的包容與體諒已經用光了,我要開始自私、開始做讓自己快樂的事;對不起,不官你和嚴欣之間有沒有什麼,我都不想再介意;對不起,走到這里已經是我的極限,我不想勉強自己再走下去。」
她將一件事嬈著對他說,用譬喻法、用形容詞、用一堆文字技巧,她把要談的事用寫小說的方式迂迥陳述,不再平鋪直敘,讓他這個律師找不到適切的辯駁或攻擊點。
「揚揚,妳到底想說什麼?」他越听越覺不對,急問。
「李赫,我們分手吧,我沒有鬧情緒、沒有生氣,更無關生理期,我現在出口的每字每句都是認真思考過後做下的決定。」她恢復一臉平靜,淡淡說道。
「說慌!如果不是太生氣,在知道嚴欣的事時,妳就會跳出來對我咆哮,就會質問我,為什麼替前女友打離婚官司,卻不幫妳朋友的忙……等一下,那天……那天月初……」
李赫發覺哪里不對了,他前思後想,把所有的事串聯在一起後,恍然大悟。
「小趙說妳那一天來事務所兩次,說妳在清水茶樓等我,而阿享和國賓進事務所前,也嬈到清水茶樓替大家買飲料……
「妳一定是听國賓說了什麼,所以妳生氣,才在同一天向我提出要求,希望我幫妳的朋友打離婚官司……不對,妳跟本沒有朋友想離婚,妳只是在試探我,是不是除了嚴欣,我不會幫任何人打離婚官司。」
丙然是個心思縝密的好律師,東拼西湊,就被他尋出線索,明白了來龍去脈。
她定眼望著他,半句話都不反對。
「既然沒有朋友離婚,就沒有突然約好的旅游行程,那麼妳那兩天去了哪里?妳不想看見我?妳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想想,對不對?」說到這里,他突然想起那天听到捷運站里的廣播,和她莫名其妙想到動物園走一走的事,通了!「那天,妳跟縱我和嚴欣到動物園,對不對?」
她只冷冷一笑,揭穿她愚昧的行動,對他有什麼樂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