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惡夢了?」
她沒有回答他,反倒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樓監月一怔,她……認出他了嗎?
「當我沒問,不好意思,我好像還沒睡醒。」
他眼眸里的冀盼有如花火般一閃而逝,點點頭,他離開窗邊替她倒了一杯水。
「謝謝。」
他望著她,沉默了幾秒才又開口,「听說把惡夢說出來,它就不會實現了。」
董曼妙失笑,抬頭仰睨他,「我有沒有听錯?以你的個性,也會相信這些沒有根據的說法嗎?」
他聳聳肩,一臉的不置可否。
「其實……我夢到我爸媽了。」
樓監月表情微微一僵,遲疑了幾秒,不確定自己該如何響應。
低頭凝望玻璃杯的董曼妙並沒有察覺他的不自然,愁郁的眉宇間說明她的情緒仍然深受夢境的影響。
「或者應該說,我又夢見小時候待在靈堂為他們守靈的事情。」
「這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難怪你會不斷夢囈然後驚醒。」
「是嗎,我說夢話了嗎?」
他搖頭,「你沒有說話,只是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
她不好意思的伸手搔了搔頭,「很奇怪,我夢見我父母幾乎都是在靈堂的畫面,小時候明明有很多愉快的回憶,為什麼就是不會出現在夢里呢?」
「伯父伯母很早就死了吧……」
他的語氣太過低沉輕淡,叫人分不清這句話究竟是一句陳述抑或是疑問?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幽然回想道︰「嗯,在我七歲那一年,听說他們是為了救一個被綁架的小男孩,意外被發狂的綁匪刺死的。」
沉默不語的樓監月瞟轉目光,黯然的視線落在窗外那一抹即將散盡璀璨余暉的橙紅夕陽上……
「後來我在親戚家來回住了幾輪之後,終于被我叔叔收養,總算不再像皮球那樣被踢來踢去了,所以我很感謝我叔叔。」
他考慮了一會後,還是忍不住問︰「你曉得那個小男孩是誰嗎?」
「你指的是我爸媽救的那個小孩嗎?不知道,我沒見過。」
「收留你的叔叔也沒有跟你提過?」
他的追問讓她有些莫名其妙,她換了換坐姿,顰眉瞅視他,「你為什麼這麼問?難道我叔叔應該知道對方是誰嗎?」
「不,我只是好奇的問一問而已。」
見她仍然不免狐疑,樓監月噙起嘴角,笑得更加自然。「這不是常理嗎?一對夫妻為了救人而意外喪生,對方以及對方的家人理當會到靈堂前致意答謝啊!」
「你這麼說也沒錯,可是我從來沒有听我叔叔提過,或許……對方是個不懂得感激、無情無義的人吧!」
聞言,樓監月的俊臉微微一僵。「我想,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說什麼?」
「沒有,對了,今天要處理的工作只有這些嗎?」
他看著手中不及五份的單薄文件,非常能夠了解雷庚年先前的感嘆。
那小子最近就像收音機的廣告,頻頻回放他心里的哀怨,還說或許他現今需要學習的課題,就是把二十分鐘就能解決的工作延長成一天,而且還要裝出時時有事做的模樣。
以雷庚年日理萬機、慣于忙碌的個性,眼前這種無所事事的工作內容對他而言果然難熬。
董曼妙俏臉微紅,「你也看到啦,這幾天並沒有Case上門啊,自然也沒有工作讓你做!」
「那我可以請問一下,我們什麼時候會有工作嗎?」
樓監月冷淡的口吻讓她很不服氣,卻又找不到話語反駁,只好換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知道嗎,我剛剛還誤以為你是我夢里見過的那個人呢!」
樓監月倏地一驚,「你說……在夢里?」
「嗯,好久以前我曾經作過一個夢,夢到自己在爸媽的靈堂守靈時不小心睡著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有個男生站在我面前,因為他背著光,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長相,不過他跟我說話的時候好溫柔,好像很關心我的樣子。」
那畫面就像方才樓監月佇立在窗口邊那樣,才會一時間讓她分不清楚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
樓監月斂了斂目光,「那個男生跟你說了什麼?」
「啊,我忘記了啦!」
「你怎麼確定那是夢?」
「用膝蓋想也知道當然是夢啊!我那個時候雖然年紀還小,但也記得殯儀館的公共靈堂里人來人往的,可是那個男孩子出現的時候周遭完全沒有人,好像特地為了他淨空似的,現實生活里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情況,所以肯定是夢啊!」
樓監月忽然覺得哭笑不得。
一場充滿愧疚與歉意的短暫交會,某個人將那段時光牢記在心坎里,另一個卻把它當成了一場夢?
「也許那個男孩子真的有尊貴的身份,讓人為他淨空環境來跟你見一面,所以你把他當成夢境其實是錯誤的。」
董曼妙仰頭望著他,皺起了眉頭。
這種羅曼蒂克卻不切實際的思考邏輯好耳熟,啊,就是算命師易伯的調調嘛,地常常對自己說她會遇見什麼國際集團的少東,意外獲得對方的幫助跟青睞之類的荒謬幻想。
她失笑道︰「我知道了,你也是羅曼史小說看太多了對不對?」
「嗄?」
第3章(2)
這時,門口響起幾聲敲門聲,雷庚年信步走了進來。
樓監月挑眉瞅望他。
主子淡漠的眼神讓他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他是不是打斷什麼重要的談話?
樓監月並不理會他的曖昧擠眼,「你剛剛去哪里了?」
出去處理總公司的一些事情。不過他當然不能這麼說。「嗯,去喝了一杯咖啡提提神。」
董曼妙假裝整理桌面,不過眼角仍不受控偉,地直往樓監月那張颯氣俊美的臉上瞟……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視覺神經好像有毛病,老是跳月兌大腦的控制,自動把眼球轉向他所在的位置。
還有剛才在心底激動蕩漾的錯覺……她為什麼會誤把樓監月當成夢境里的那個人呢?她還清楚的記得,當自己以為夢境成真的剎那,她的心跳是多麼地紊亂,情緒又是多麼的激動!
自己到底有什麼毛病?
冷不防迎上樓監月投射而來的關切目光,她突兀又不自然地撇開臉回避他的視線,拘謹的神情啟人疑竇。
樓監月皺眉走向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沒有啊!」
「你還在冒冷汗嗎?」
看著他邁開大步距離自己越走越近,她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趕緊繞過桌面走往反方向。
「我好得很!你不要一直走過來啦,很擠耶!」
不要靠她太近!
現在還不要,她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情,所有的思緒都很陌生又混亂,根本沒有準備好要面對他!
「你給我站好,我確定過了才算數。」
「你才給我站好!喂,這間工作室的老板是我耶,你說的算數,那我說的算什麼?」
樓監月停住腳步,按捺脾氣似的閉了閉眼。「你剛才的表情怪怪的,我只是想確定你沒事。」
「我沒事!」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嗎?」
「不能!」
一旁的雷庚年噙笑瞅睇這鬧劇般的一幕,雙手環抱著胸口悠哉地斜靠在角落處做壁上觀。
主子的神情越壓抑,他的心情就越樂。
現在看起來,這份助理工作也不是太難熬。
雖然這種資歷說出去著實有辱雷氏秘書世家的門風,祖上一門英烈可能會氣得自己撬開棺材爬出來「尸鞭」他!但是親眼看著少主咬牙體認「一山還有一山高」的精神折磨,他可是從樓監月周身彌漫出來的無力感體會到無上的快慰,覺得自己的身心彷佛被徹底洗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