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嫁︰跟你買晴天 第10頁

「這些‘閑事’組在一起就是‘政事’,我在為朝廷分憂解勞,三爺不獎勵我,還編排我,太沒意思。」她沖著他擠擠鼻子。

「政事?你也懂得?」惠熙略挑了挑眉,不以為然。

「小孩賣包子,這代表什麼?代表朝廷政策有問題,沒辦法好好照顧百姓生活,才會使得窮困人家的孩子衣不蔽體、三餐不濟,小小年紀就必須外出營生。倘若朝廷做得夠好,那樣年歲的孩子應該在私塾里,在夫子的眼皮底下背四書五經,待長大為國家、為朝廷、為社會貢獻自己的能力。」

「真會說話,哼?」他覷她一眼。

其實,他喜歡她的振振有詞,喜歡她自信自主,喜歡她不像大多數的女子般,小心翼翼,永遠害怕做錯事。

「商人嘛,不都是靠兩片嘴皮子討生活。」她調皮地伸伸食指,點點自己的唇。

「講來講去,你都有理。」他拉開她的手,往她掌心塞進一杯茶,那才是真正的貢茶。

「如果我的話沒道理,三爺請多多指教。」

「指教你,豈敢?」

惠熙笑開,他不笑則已,一笑便是傾國傾城,讓人的心止不住狂跳。

晴兒凝望他的眉目,心想,怎麼有男人可以笑得這樣好看?

他上輩子是做多少好事,才會此生投胎,皮相美、腦袋佳,連身份都高人好幾等?他這種人根本是來謀殺「公平」二字存在定義的。

「怎不說話,我還以為五個字可以引出你一大篇強詞奪理。」

「因為傻了,腦子亂了,編不出一大篇強詞奪理。」她看著他的笑,看得痴傻,無法轉移的視線,牢牢地釘在他身上。

「作啥發呆?」他的手指一彈,她的額頭像實心的大西瓜,發出沉沉的撞擊聲。

「三爺沉魚落雁的容貌,玉樹臨風的姿態,舉手投足間盡是雍容華貴,晴兒既感嘆、又自卑。」

「知不知道,上一個說我長得沉魚落雁的人怎麼了?」

「他墳前青草長得很高,可以喂飽一大群牛羊?」她知道,批評男人女相,是該得到這種下場,何況那個被批評的正主兒,還是了不起的三皇子。

「不是。」他淺淺笑著,那笑容牽動眼角,絕對的真心。

「他的頭眼眉鼻、四肢軀干,全化成灰,葬身海底魚月復?」海葬是種不錯的死法,至少比起凌遲處死,要文明許多。

「也不是。」

「他被懸吊在慧福門,直到頭生瘡、腳長蛆,全身爛肉引來全城蒼蠅?」

他聚了聚眉心,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轉過三圈,從頭到腳,細看幾遍。「你腦袋里面裝的是什麼,怎出口全是血腥暴力?」

「不然呢?三爺豈會輕易放過那個人,污辱王爺可是大罪。」

「我就是輕易放過了,不但放過,我還愛上了她。」對,那個膽敢說他長得像女人的是楠楠,天底下,只有她有膽。

再次,他的眼角溢滿溫柔,一種人看了會心醉的溫柔。

晴兒忍不住輕嘆氣,轉身走往牆邊。那里有一張畫像,打一進門,她就對它好奇,如今三爺的話讓她有了理由走上前,細細端看。「是她?說三爺長得沉魚落雁的女子。」

「對,是她。」

畫中人長得並不特別,如果晴兒和她錯身一百次,恐怕也不會注意這號人物,但她笑起來,眉宇之間好像張揚了生命力,讓人忍不住想隨她起舞。

晴兒從沒真正認識她,但她已然喜歡上她。

「為什麼是她,不是別人?」晴兒細聲低問。

「我從小生長在宮廷,我們的人生城府重重、玄機步步,勾心斗角是本能,博奕傾軋是日常所需。我們在權謀算計中長大,在腥風血雨的爭斗中茁壯,婚姻是政治籌碼,親情、愛情是權勢地位的殉葬品,在我們的生活里,有尊貴、有驕傲、有算計,但……沒有真心。」

「可楠楠,她用一顆真心在過日子,她對人好,只因為喜歡,而不是因為對方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利益,她對人的感情很純粹,沒有加入一絲雜質,在她的眼光中,我常常覺得自己很干淨。我從來沒有自覺干淨過,我喜歡她眼中的龍惠熙。」

他的話讓晴兒動容,忍不住回身,赫然發現三王爺就在自己身後,距離相當近,差一點點她便撞進他懷中。

仰起頭,她對他說︰「听起來,當皇子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我們一打出娘胎,便有褓母、乳母、宮女、太監、雜役……幾十個人隨身服侍,我們吃的是山珍海味,飲的是瓊漿玉液,穿綾羅綢緞,住皇宮大院,我們受最好的教育,享受人間最尊貴的生活。可天底下,沒有天經地義的好,也沒有平白無故的壞,所以我們得了這樣的生活,自然要付出代價。」

「代價是什麼?」

「被選擇。」他吐出短短一句,語氣卻充滿無奈、悲怨。

「我不懂。」

「我們的言行舉止有多少人盯著看,我們在別人的打量里被定位,不是人人都想當太子,但只要身為皇子不管是被擁、被逼、被教育或者主動,我們的目標都只有一個——成為東宮太子,待來日皇帝大行,成為天底下權力最至高無上的人。」

「要承擔這樣一個身份,好辛苦。」

「沒錯,在皇宮生活,有太多事躲不掉、掙月兌不掉。皇宮是個成王敗寇的凶險地,所以我們行一步、觀三步,話在舌尖繞三圈,我們得學會喜怒不形于色,否則,一招不慎,滿盤輸。」

「于是,對我們這群皇子而言,楠楠的存在就更加彌足珍貴,她喜歡便喜歡,痛恨便痛恨了,她的快樂、哀愁、痛苦、畏懼全落在臉上,想騙也騙不了人。她的單純恰恰是我們這群城府極深的皇子,想望卻無法擁有的真實。」

惠熙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查晴兒訴心,他是話在舌尖吞吐三遍,是喜怒不形于色,成日擔心稍不慎則滿盤輸的三王爺啊,他謹言慎行,對誰都懷著戒心,他戴著面具,從不讓人看見真實的自己,怎會毫不猶豫地對她敞心?

他憑什麼相信她不會出賣自己,憑什麼認定她能體會自己的心情?憑什麼確信她有義務听取他的愛情?

晴兒定定望著他深邃雙眸,這位人前體面的皇子,內心竟是那樣掙扎、那般痛苦嗎?除了無言的愛情之外,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哀愁。

她緩緩輕嘆、垂下頭,他就這麼喜歡楠楠啊,再沒別的女人可以取代?他的愛情全數贈予那縷幽魂,讓旁人無從覬覦……瞬地,晴兒仿佛墜入迷魂陣里,摔了個透心涼。

他勾起她的下巴,微微一抬,他忽然想看她清澈澄淨的雙眸。「在想什麼?」

「在想青山不老,為雪白頭,綠水無憂,因風皺面。假若愛情帶給人們的不是幸福快樂,為什麼要苦苦追求?」

「那是因為你不識得情愛,倘若你懂,便會了解當中有多少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真貼切的四個字呵。

自從那日初相識,她便身不由己地睡不著、身不由己地想他、身不由己地開口閉口全是他,連不能由意志操控的夢,也時時出現他的身影……不過只一次見面,她便全身充滿「身不由己」,這樣的她,有什麼資格說嘴?

嫣然一笑,強壓下心頭那陣苦悶,她裝得無憂憨傻。「三爺沒騙人?」

「我何苦騙你。」

「那往後,我得多和娘上廟里拜拜。」

「為什麼?」他感到狐疑,不解話題怎會轉至拜拜。

「求大羅神仙千萬別讓我遇見愛情,身不由己的感覺肯定不好受,我喜歡事事操控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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