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那次算什麼意外。」王嬙斜瞪著侍月一眼,跟著輕嘆了一聲,陷入回憶之中︰‘那個殘余不知道怎麼樣了,好希望讓他看見我現在的模樣……」
「噓……小姐,別再提那個什麼殘余的了,老爺知道會不高興的。」侍月慌張地打斷王嬙的思緒。
一個大閨女在深山野嶺和陌生男子相處了一夜,這件事若傳了出去,王嬙的名譽不就全毀了,誰會相信什麼事也沒發生?因此王穰在知道有「殘余」這號人物之後,便怒氣騰騰的要王嬙連同所有知情的奴婢全都噤口,誰要敢泄漏這件事,王穰絕不輕易放過。
「為什麼不能提?」一想到爹爹這個不講情理的禁令,王嬙又要委屈的憤慨不已。
「如果不是殘余,現在的我若不是個死人,就還是個見不得人的丑八怪!」
王嬙其實對殘余這個人的長像倒不是記得很真確,因為夜色的黑暗教她並不能看得很清楚,只依稀記得他滿臉都是毛,身材像頭大黑熊,好像也不怎麼見得了人。
教她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胸膛是那麼的溫暖舒適;輕撫著她臉頰的大手是那麼的令人安心,直至現在想起,依然能教她懷念不已。
殘余……自己可能一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這個人了吧?
不過就算能再見到又如何?她不明白為可總會想起被她喻為大黑熊的殘余,她更不明白為何那永無再見之日的正常情形,竟教她感到萬分的遺憾,隱隱覺得心頭好像有了個空缺,急需要什麼來填補它。
那心頭的空空洞洞,該是因為不自由吧?她如此認為著。
「小姐,老爺請你去大廳。」前來傳話的婢女打斷了王嬙的沉思。
「有什麼事?」王嬙無精打采的回著︰「我最近比小貓還乖,也沒出什麼狀況,爹爹還有話要訓我啊?」
「小姐,是縣老爺帶著宮庭里采選美女的大人要見你一面。」
「啊?難不成老爺要送小姐入宮去?」侍月訝然的說著。
王嬙揚起了柳眉,雙眼亮了起來。「入宮?那就是可以離開家門,可以到長安去?」
她曾听去過長安的人們提過,長安是繁華的、熱鬧的,仕女們是董鬢彩衣、珠翠金簪,男子們是文質彬彬、鳳流倜儻,樓宇房舍是雕梁畫棟,山水景致是秀麗動人……
如果能親自走入長安,親眼目睹一切,還可以飛出王家這個悶死人的大牢籠,那該有多好啊!
「侍月,太好了,我要入宮去了,我終于可以不用再被爹娘關在家中了!」
王嬙是如此渴望著童年曾有過的自由自在,一想到長安城里的天寬地闊,恨不能立即插翅飛身進人長安,哪曾想過關于入宮後那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小姐,听人家說入宮就是去服侍皇上,你……做得來嗎?」對于小姐的過度樂觀,侍月憂心的提點著。
「服侍?不是進宮當嬪妃嗎?」
就王嬙有限的宮廷知識,女人進宮等于當嬪妃,當嬪妃等于像個公主一樣的愛干什麼、就干什麼,穿的是綾羅綢緞、戴的是金玉瑪瑙、吃的是珍饈美饌、身邊是僕婢滿群,有的只是被眾星拱月般的伺候著,怎麼會是去做下人般的服侍工作?
「想當嬪妃還得皇上中意才行啊!」侍月無力的搖搖頭,果然,她的小姐將一切都想得太美好。
「那……要怎麼樣皇上才會中意?」
「這……侍月也不太清楚,听說是一要長得漂亮、二要會撒嬌、三要有才學……總之就是要皇上開心就行了吧?」
「漂亮?」王嬙得意的抿嘴而笑,說︰「從前我可不敢說,現在的我可是秭歸縣的第一大美人耶!」
「呃……那還要會撒嬌才行。」
「撒嬌?」王嬙呵呵笑了兩聲又說︰「這招我常用在爹娘身上,雖不次次靈,但也常教我化險為夷不是嗎?要是我對皇上使上這個招數,應該也還可以得心應手吧?」
「可是……」王嬙的自信讓侍月更是憂心。
人家都說伴君如伴虎,除非小姐肯乖乖的遵禮守矩,要不然依小姐的火爆脾氣若入了宮,只怕怎麼死的都還不知道呢!
不行,她還是得盡力勸小姐打消這個念頭才好。但要怎麼勸呢?「啊!對了,還要琴棋書畫、才藝皆通,這些……」
侍月瞄了王嬙一眼,小聲的問著︰
「小姐你……也行嗎?」
「哈!這更不用擔心了!」這會兒王嬙可是昂頭大笑了。「我被爹爹灌得一肚子墨水,只怕寶坪村里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我的肚子里更有墨水的女人了。琴棋書畫?哼,哪樣我不會!」
但卻沒一樣可登得上大雅之堂……侍月不敢認同的在心中暗想著。
還有誰會比她更了解,她家小姐其實粗野又無才學的底子?只可惜老爺和夫人並不了解這一點,而侍月也沒膽子向王嬙明說。「無話可說了吧?所以說我要當嬪妃,肯定沒問題!」王嬙自信滿滿地說著。
當然有話可說!
只可惜她侍月是有口難言。只能無奈的嘆口氣,看著王嬙帶著雀躍的心情和美麗的幻想,興高采烈地往大廳而去。
只是……侍月不得不擔心,她家小姐是個至今還搞不清男女有何差別的人,連男女為何授受不親的基本道理都不懂,更別說那復雜的夫妻、君臣相處之道了,這樣的她,真的能夠當皇上的嬪妃嗎?
大廳里,王穰正在口沫橫飛地說著自己的女兒有多美。多好、才德多佳、儀態多優,但陳縣令和掖庭令是半句也沒听進去,只是各自端著熱茶低頭啜飲,沒理會王穰的大噴口水。
一陣清脆的環佩叮咚聲吸引了掖庭令的注意,他朝聲音望去,整個人就端著茶杯、張大了口動也不動。
陳縣今看到掖庭令可笑的神情,也好奇的隨之轉過頭去。
「啊……啊……」陳縣令同樣是嘴巴開開,半晌發不出完整的字句來。倒是王穰看到兩位大人的模樣,笑得可開心了。
「昭君,快來見過兩位大人。兩位大人,這是小女昭君。」
「她……她是……王嬙……王昭君?」陳縣令結結巴巴的說著。打死他也不敢相信,眼前這有著柳彎眉、水靈眼、挺秀鼻尖、嫵媚小嘴的絕世美人就是當年那個丑丫頭王嬙。
看見兩位大人合不攏嘴的樣子,王嬙的心里是得意的,她漾起一個足以教人窒息的甜笑,秉持著在爹娘面前慣有的乖巧模樣,向呆怔著的兩人盈盈下拜。
「昭君見過兩位大人。」
「起來,快起來。」陳縣令連忙伸手要過去攙扶王嬙,但卻被掖庭令的一聲悶哼給喝退了。
陳縣令明白掖庭令的意思,獻給皇上的女人豈是別的男人可以隨意踫的?
他悻悻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讓攙美的這檔子事交給不算男人的掖庭令,但他心里悔恨不已。
早知道王昭君會出落成只消看她一眼就足以令他血脈憤張的美人,他就該想盡辦法將她收為己用。
要不自己上書舉薦也好啊!依她這般絕世姿容,一旦入宮被皇上所見,必定會被封為皇後一人以下、所有宮眷之上的妃子,那時皇帝說不定會垂念「薦賢」之功,王昭君肯定會思量蒙寵之由,還怕自己不平步青雲、飛黃騰達?可惜啊可惜!
掖庭今小心翼翼地輕攙著王嬙入座,他所想的也是如此美人,在她的面前,外頭那群采選屏中的美女好似明月比塵土,一旦她進了宮,根本就不怕得不到皇上的專寵。為了自個兒的前程,掖庭令立刻巴結起王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