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沒料到上完最後一堂課,還未解決私人感情問題,一場由學生家長帶來的沖突反而先找上她。
「你這個老師到底會不會做評監?」
學生已全離開教室,猛然擲來一句怒氣騰騰的質問,正在講台前收整資料的喬靈兒轉過頭,瞧見一位穿戴貴氣的太太氣沖沖的走進教室,身後跟著一位低著頭的小朋友,她很快認出他是這班剛下課的學生巫易翰。
「你是易翰的媽媽?」不明白她怒意何來,她迎向她禮貌的問道。
「我就是!我倒想請老師你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為什麼我兒子拿到的評監單是他得繼續留在啟蒙班,無法升到進階班?」巫太太揚著手中的單子不滿的詰問。
這間知名音樂教師,每期均會由授課老師進行學生評監工作,以便確定學生是否有升級的資格。在她預定計劃里,她兒子一期就要升一級,哪曉得她竟然收到兒子需留在啟蒙班的評定結果,教她如何接受。
弄明白她不悅的原因,喬靈兒好聲好氣的解釋,「易翰接觸小提琴的時間較晚,他的音樂性還有待啟發,拉奏小提琴的技巧仍顯生疏——」
巫太太根本不讓她說完,蠻橫的道︰「啟發學生的音樂性,還有讓他們拉奏技巧熟練,是你們老師的責任,當初我是看在補習班介紹你是這里的首席小提琴老師,才讓易翰跟你學琴,結果學了一期竟連個進階班都升不上,我看你根本就是門外漢,不會教小提琴!」
「我從來不在乎別人加諸在我身上的封號,每堂課也是對學生傾囊相授,然而音樂這種東西的接收度與反應度因人而異,有的人天分比較高,或者比別人花更多的時間練習,成果自然較顯著。」
面對巫太太尖銳的批評,喬靈兒依舊耐著性子向她說明藝術方面的成果本就具有較大的差異性,並非每個人都能在相同的時間里展現出亮眼的成績。
可惜巫太太硬是曲解她的話,將怒氣轉移到兒子身上,「听見沒?你這個老師的意思是你又笨又偷懶不練習,才會無法升上進階班。你這個小孩怎麼這麼不長進,我花錢讓你學這學那,結果你每種才藝都給我學得亂七八糟,現在還丟臉的得再待在啟蒙班,我看你也不用學了,直接把小提琴丟了算了。」
氣過頭,她將桌上的小提琴當成兒子的,抓起來就要往牆上砸——
「不!不要!」
「住手!」
隨著喬靈兒的驚駭聲響起,是封雋亞低沉的聲音。他剛忙完手邊的工作,突然想見她便驅車前來音樂教室,想看看她上課的情形,未料一走近,便瞧見一個女人拿起小提琴就要往牆上砸,他連忙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搶下她手里的小提琴。
「雋亞!」喬靈兒訝異,然而她無暇追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急忙小心翼翼的護在懷中,「幸好有你,否則我的小提琴這下只怕被摔壞了。」
「發生什麼事?她為何要摔你的琴?」看出那把小提琴對她很重要,他把她攬護在懷中,以免她的琴再次被搶。
「你是誰?憑什麼冒出來管閑事!」縱使差點砸到別人的琴,強勢的巫太太先聲奪人的質問,先罵先贏就對了。
「你跑來我未婚妻上課的地方撒野,更惡劣的想砸壞她的小提琴,你說我這個未婚夫有沒有資格替她出頭?」封雋亞未作多想的便加深兩人的關系,好讓巫太太知道他絕對有管閑事的資格。
喬靈兒詫異的瞅著他,他們應該是假男女朋友,幾時變成未婚夫妻了?
比她更震愕的是門邊的寇旭恆,他剛開完冗長的會議,急著找喬靈兒詢問她的回覆,豈料竟見到一位相貌出眾的男人親昵的攬著她,語出驚人的說他是她的未婚夫!這是怎麼回事?
「未、未婚夫又怎樣?就算你是她老公,也不能改變她沒本事,無法把我兒子教到進階班的事實。」
一道嗚咽的聲音在喬靈兒出聲前傳來——
「好討厭,媽媽每次都這樣,只要不高興就罵老師,昨天在圍棋班也一樣,真討厭!」
封雋亞循聲望去,這才注意到一位約莫八、九歲的男孩蹲在角落一隅,眼眶含淚的揪扯自己的頭發,他正想上前阻止他的行為,喬靈兒已將小提琴塞給他,心驚的蹲至男孩面前。
「易翰,別拔頭發,這樣會傷了自己,听喬老師的話好不好?」她抓住他的手,柔聲輕勸。
巫太太顯然被男孩異常的行徑嚇到,怔愣在原地不動。
喬靈兒給巫易翰的感覺一向是溫柔正面的,听到喜歡的喬老師說話,他停下扯發的舉動,可憐兮兮的哭著說︰「喬老師,為什麼媽媽都不听我說話?每天都要我學那麼多東西,我好累,很多老師規定要練習的功課我都沒時間做,本來很喜歡的才藝課業變得討厭上,可是媽媽只會一直罵一直罵。」
「易翰,你在胡扯什麼!」听見兒子向外人告狀,巫太太又板起尋人的強勢嘴臉,卻嚇得他顫抖不已。
封雋亞看不過去,開口說道︰「你最好正視你兒子心里的想法,你再給他過多的壓力,這個孩子恐怕會出現精神方面的問題。」
「你少在那里危言聳听,詛咒我兒子。」
「我以段氏醫院副院長的身份跟你擔保,我說得話絕不是危言聳听,你兒子無意識拔扯頭發,已經是他身心負荷不了壓力的一種自虐的反彈行為,目前他還願意與人溝通,等他無法承受加諸于他身上的壓力,把心靈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到時你要將他從自閉的深淵里拉出來,那艱難漫長的過程絕非你能想象。」
巫太太听得背脊發寒。
喬靈兒扶著巫易翰站起來。「巫太太,雋亞真的是醫生,請你相信他說的。其實易翰的笑容少了很多,上課也常常晃神,這些情形我在每堂課後評量上都有提到,你沒看到嗎?」
「我……沒注意看。」巫太太難得斂下盛氣凌人的態度。
她關心的向來只有兒子能否比別人更快的再才藝班升級,對于那些老師聯絡單上寫的瑣碎事項,從來沒興趣看。此時更令她驚懼的是,居然想不起上次看見兒子的笑容是多久以前的事。
「看來你這個母親重視關心的是他能在各種課後才藝中,達到多少能令你想他人炫耀的高超表現,而非他內心的真正感受。」
巫太太沒話反駁封雋亞,長久以來,她確實習慣那自己的孩子和別人作比較。
「雋亞。」喬靈兒低喊得朝他搖頭,示意他說話別太犀利。
思及他對家長過多的批評會為她帶來困擾,他點頭不再發表意見。
她才轉向巫太太說︰「也許你會認為我們管太多,但我們是為了易翰好,與其逼他透支體力去學各種才藝,不如挑一兩樣他有興趣的,假使你認為我教的不好,沒能讓易翰能升上進階班,我願意全數退還他這期的學費,只希望你能讓這個孩子喘口氣,別再給他這麼多壓力。」
未作回答,巫太太默默地走向兒子,在見到他瑟縮畏懼的反應時,自責的輕摟住他的肩膀,「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回去媽媽會好好听你說,不會再逼你學那麼多東西,我們回去吧。」
不同于來時的怒氣沖沖,她平靜的牽起一語不發的兒子,向喬靈兒點頭致意後邁步離去。
「唉,你心腸怎麼這麼軟,這樣就想掉淚。」瞧見一旁的小女人紅了眼眶,封雋亞放下手中的小提琴,輕擁她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