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點頭要振興祖業,楚天闊馬上傾全力幫忙,他有雄厚財力能讓傅家制香坊重新運轉,這點她不意外,可令她驚訝的是,他竟幫她找到了傅家制香坊第一代、也就是開朝元老級的制香師傅崔松發。
崔師傅早已轉行當木工師傅,年事已高的他目前獨居在山上的竹屋,看來有些孤僻,她和楚天闊一起上山去拜訪他時,一度遭他拒見,後來楚天闊不知私下和他說了些什麼,他竟一改先前排斥的態度,點頭答應回來幫忙且全無刁難,著實令她很「訝異」,當然,內心也是由衷感謝他。
事後,她問楚天闊究竟跟崔師傅說了什麼,為何他的態度丕變,那男人卻搞神秘的笑而不答。
她猜想絕不可能是砸銀兩,若崔師傅是貪財之人,怎會獨居在山上,以他精湛的木工手藝光接城里大戶的生意,早就足以讓他享用不盡。
可他不說,崔師傅更不可能說,她也只好暫時打住這個困惑。
崔師傅雖話不多,但不愧為元老級的制香師傅,他制香時態度認真、嚴謹,把每根香當成寶貝般細心對待,熟稔的動作更仿佛這幾十年來未曾離開過此行。
師傅認真教,她當然得認真學,或許無法學成出師,但制作過程她至少得要懂,日後才好監督制香的品質。
「這麼晚了,你還在這兒?」
「喝!」寂靜的制香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把她嚇了一大跳。
見她嚇著,他愧疚之余也不禁失笑,「我這點聲響,也會嚇著你『茅大膽』?」
「茅大膽」這封號是她給自己取的,這陣子他上山下海她都跟,在山上遇到虎熊是常事,他明確告知了卻沒嚇著她跟隨的腳步,足見她膽子果真挺大。
她睞他一眼,心跳稍微平復之後涼涼道︰「我做了太多虧心事,以為是鬼來找我。」
「你都做了什麼虧心事?」他站到她面前,定楮笑看她。
「昨天我揉死兩只螞蟻、踩死三只不知名的蟲,內心委實感到歉疚。」
「就這樣?」
「還有,我糟蹋了這些香。」放下一束線香,手上沾滿楠木樹皮粉的她喪氣地道︰「為什麼茅芸香的力氣這麼小?光是把香搓上黏粉這一關,就總是無法搓揉均勻。」這回不是同他打趣了,她是認真的,做不好就等同殺了這些香。
「看起來沒什麼異狀。」他挑起眉打量。崔師傅制香過程他在場看過幾遍,略懂些皮毛。
「基底若沒打勻,接下來幾關就會漸漸走樣……」她苦惱的說;「幾棍香我還可以應付,同時處理一束香我就亂了套。」制香的每一關都不容馬虎,說到底,腕力要恰到好處,過與不及都不行。而別人或許都是太過,她偏偏是力有未逮。
「不都說了你是掌事者,只要懂得制作過程就行,又沒要你親自操作。」他滿臉心疼道。這麼晚了瞧她人還在制香坊,若他沒走這一趟,她恐怕會待到三更半夜還不知該回家休息。
「新招募的工人很多都無制香經驗,若將教導的事全丟給崔師傅,那他多累,何況他年紀也大了。」她正色又道︰「我總得要有些真功夫才能服眾。」
「好,練真功夫之前,先填飽肚子吧。」
知道他心疼她,怕她餓壞肚子,她內心感動不已。「再等一會,我得先把這束香救活再說。」說著,她使勁幫已沾過水的竹枝搓上黏粉。
見她柳眉緊蹙、手下慌亂,他于是卷起袖子站到她身後,雙手伸向前和她一起將黏粉搓上濕潤的香芯。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怦然心跳,背貼靠在他精壯的胸膛上,陣陣暖意溫熱了她的心。他不但是她的家人,還是她的心靈靠山,有他的扶持,再累她都不覺得苦。
原本險被她弄砸的香,在他的幫忙下竟起死回生,他不過看了幾回崔師傅制香過程,毫無實際操作經驗,一出手居然就處理得比她這練了幾日的人還要好,又多了一樁令她折服的事跡。
洗手時,她睞著他笑道︰「你可以考慮出一本《第—次制香就上手》的書。」
他蹙眉,「那是什麼?」
「呃?沒有,我大概是餓得胡言亂語了。」她輕吐舌化解尷尬。
來古代有好一陣時日了,偶爾她還是會月兌口說出一些現代的用語。
他溫文一笑,反正她胡言亂語也不是頭一道了,他並不以為意。
見他把方才來時拎的袋子打開,一股熟悉的烤餅味撲鼻而來,她驚呼,「是梅枝餅?」
「你的鼻子真靈。」把餅遞給她,他拉她一起出了制香坊,坐在天井的階梯上。「是蓮兒做的,她想請你品嘗,監定看看口味如何。」
「蓮兒做的?那要品嘗監定的人也該是你這個主子,怎會是我?」話雖是這麼說,肚子餓扁的她還是迫不及待吃了起來,一入口,美妙的口感頓時令她雙目一亮,「真好吃。」
「真的?」
她猛點頭,「當然。」
「那我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她睨他一眼,撇撇嘴,原來古人也愛來這套,「我都不听。」嘿嘿,拿她沒轍了吧?
他卻只是淡笑,「好吧。」隨即不再出聲。
見他逕自吃著梅枝餅,真沒開口的打算,反倒換她心急了,「不是要和我說兩個消息?」
「是你說不听的。」他漫不經心地回她。
「好嘛。你說,我听。」既已被他挑起了好奇心,沒听到她整個心情就是不舒暢。
「先告訴你好消息,你听了心情好,就會多吃點梅枝餅。」他又遞一個給她,用眼神示意她先吃,他才願開口。
她咬了一口,邊咀嚼邊看他。
她吃餅的模樣真是可愛,他笑望著她,先說出好消息,「蓮兒要出嫁了。」
「蛤?」她愣了下,立刻猜到新郎人選,「是阿生?」
他點頭,「上回阿生因救蓮兒而受傷,蓮兒每天去照顧他,日久生情,兩情相悅,蓮兒便決定嫁他了。」
「那真是太好了!仔細想想,他們倆還挺登對的,阿生勤勞心地好,可就是太憨直,就算知道吃虧也不介意,有了蓮兒這麼精明的夫人幫他打理內外,兩人個性互補正剛好。」
「那我倆的個性有互補嗎?」他挑眉問她。
她輕笑,「除非你像阿生那般憨直。」見他爽朗一笑,她又繼續追問︰「那壞消息呢?」這時她的心不自覺提得老高,眼前她最在意的就是制香坊,在這個重新起步的節骨眼,可千萬別出任何差錯。
「蓮兒打算婚後要搶你的生意做。」
「她也要制香?」
他搖頭,修長食指指向她手中那塊未吃完的梅枝餅。
低眼見到手中拿的餅,她恍然大悟,大大松了口氣,「原來是這個……好吧,我把梅枝餅的攤子大方讓給她,就當是我送給她和阿生的結婚賀禮。」
「那我就替蓮兒先謝謝你了。」
「謝什麼?我才該謝你。」她低下頭道。自己再怎麼精明能干,沒有錢,什麼都做不了。賣梅枝餅的本錢是向他借的,制香坊的資金也出自于他,沒有他,她還真的不行。「你不但出錢又出力,連崔師傅這麼大咖的人都能請下山……」
提到崔師傅,她突然有些疑問想問他,「之前你說崔師傅和我公婆一起打下傅家制香坊的江山,那他後來為什麼會離開,獨居山上?」
崔師傅說自己已在山上獨居十年,而上山前當了四年的木工學徒,照時間推算,他跑去當學徒的期間,傅家制香坊正處于鼎盛時期,是最需要制香人才的時候,怎麼會沒留住他?而且他也不是跳槽到別家,居然是改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