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小巷,但走不了一會兒,就又轉到另一條大街上,這條大街稍稍遠離了燈會的地點,可人潮依然洶涌,兩名護衛不知何時退到他的身後,少了護衛的開導及擋開人潮,單煦一下子就被人潮撞得暈頭轉向。
忽地,一種濕涼的感覺在單煦的背上散開,他聞到濃厚的酒氣不自然地在他身邊飄散。
單煦立刻回過頭想詢問護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護衛卻先一步朝他撒出某種白色粉末——
「你們……」單煦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一陣腿軟,他還在想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整個身子就已經不受控制地軟倒在地。
單煦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看來剛剛的粉末很有問題。
他張口欲言,聲音竟發不出來,就連張口的動作都讓他覺得累極了。
沒辦法逃跑、沒辦法求救,在這條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單煦頭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地孤力無援。
他努力抬眼瞧向兩名護衛,再瞧瞧四周,希望有人能發現他的異樣,但燈會的氣氛感染了眾人,每個人都抬頭看向燈會上的各式花燈,沒有人低頭,自然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有個男子倒在地上。
「大少爺,對不起,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其中一名護衛低聲道歉,然後隨手將一只酒瓶扔在單煦身邊。「我們必須養家活口。」
另一名護衛也將酒倒掉一半之後,將瓶子扔在單煦身邊。「這是夫人他們的命令,我……對不起了。」
單煦聞到濃厚的酒氣,看樣子瓶里裝的全是酒……
意識模糊前,他依稀看到護衛逐漸遠去的背影。
單煦試圖振作精神,再次出聲求救,但聲音依舊發不出來,只有破碎的氣音勉強證明他還活著。
身邊雖然人來人往,但他身上酒氣沖天,身旁又有酒瓶滾動,路人似乎都將他當成是喝醉酒的人,了不起是快步離去,再不就是直接打他身上踩過。
有人想要殺他……這是單煦在昏迷前最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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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煦在鳥鳴啾啾聲中醒過來,這與他熟悉的安靜院落不同,今日的鳥兒似乎特別興奮,拚命吟唱著單煦沒听過的音調。
毒辣的陽光直接照射在他的眼皮上,單煦習慣性地想要呼喚下人關窗,但他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出不了聲的刺激嚇得單煦立刻睜開眼楮,映入雙眼是陌生的床頂罩。
他想轉頭,卻發現自己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最後,他只能轉動眼珠子,勉強打量屋中的布置——
一大面的書牆暗示屋主頗有書卷味,一張酸枝老木做成的桌子擺在稍遠處,他左瞟右瞥了許久,才勉強瞄到床尾附近也有張酸枝木制成椅子,似乎有人徹夜未眠地守在床邊。
單煦想要起身、想要搞清楚這兒究竟是哪里,但渾身發疼的軀體卻完全不受控制,更別說是起身了,他連抬手都做不到。
為什麼他會在這里呢?單煦努力回想著。
他對于昨晚的記憶,中斷于準備離開燈會的時候。
單煦還記得自己好不容易才買到一個漂亮的百花提燈,還有一個威風凜凜的猛虎提燈,正想回家時卻突然頭暈目眩……再次醒來時,他已經在這里了。
等等,他身邊明明有兩名護衛跟著……
是護衛對他撒了一把白色粉末,然後他才會昏倒的!
單煦勉強組合著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試圖還原他昏迷前發生的事。
他昏迷了多久?現在又是什麼時辰?單煦完全沒有辦法判斷。
吱——
「你醒啦?」清脆的女聲隨著木門的打開傳來。
衣翩翩快步移到單煦身邊,她沒有打招呼、也沒有多做說明,直接拉過單煦的手腕進行听脈。
雖然他無法轉頭瞧清楚那姑娘的模樣,但她清亮的嗓音卻像流水一般,在他听到的同時,也帶走了他滿身的痛楚。
那姑娘似乎是在床尾的椅子上落坐,單煦想要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誰,但方才查看室內布置時,似乎已經讓他的眼珠子勞累過度,因此除了床頂的紗帳外,單煦啥也看不到。
你是誰?單煦想要開口詢問,卻挫敗地發現自己只是嘴皮掀動,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難道他啞了嗎?
雖然如此,但那姑娘還是注意到了。
她維持著把脈的姿勢,向他說道︰「你先不要著急,現在暫時發不出聲音,這是為了治療你身上的毒,才強迫你噤口。等余毒全部拔除後,自然就會恢復了,在那之前,你就先忍耐一陣子吧!」
但這樣的答案仍無法讓單煦滿意,看出了他的著急,衣翩翩繼續說道︰「我是衣翩翩,昨天你在燈會上昏倒了,是巡夜的更夫發現,把你搬到我這兒。」至于那倒楣的更夫最後是如何被嚇跑的,就不提了。
衣翩翩?!
聞言,單煦微微睜大眼楮,看樣子他可是遇到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吶!
說起衣翩翩這號人物,可說是近幾年在京城突然崛起的話題人物,傳說她的醫術精湛,因為救了某位貴人,所以深受皇室的信賴。
若非她是一名女子,否則絕對有資格能夠入宮成為御醫。
後來有許多人想要請她治病,卻怎麼也無法找到她的行蹤。
傳聞她是京城人士,卻沒有任何人見她開館行醫,因此有人懷疑衣翩翩或許只是鄉野傳奇中的人物,並非真實存在。
必于這個神醫衣翩翩的各式傳聞極多,但單煦卻知道她並非虛構人物,因為當初她所救下的貴人,正是單家的親戚——十三皇妃。
這麼說來,衣翩翩與單家似乎頗有緣分。
單煦不由得覺得「緣分」二字之奇妙,他的小妾本來就想去求十三皇妃延請衣翩翩來為他治病,卻沒想到他自己卻先一步遇上衣翩翩,並幸得她出手相救。
不過,她剛剛所說的中毒又是怎麼一回事?
單煦覺得非常奇怪,無緣無故他為什麼會中毒?
多年來他從不在外用餐,所有的飲食都是與府中的人一同飲用,如果他中毒的話,按理說其他人也應該無法幸免才對。
除非是……
單煦的眼神一黯,已經完全憶起了燈會那夜發生的事,以及護衛離去前,最後一句「夫人他們的命令」。
「看你的眼神,應該多少有個底吧?」衣翩翩並未故作親切,只是簡單地陳述一件事實。
單煦不語——就算他想開口也沒有辦法。
「你所中的毒並非最近才被人施放,毒素在你體內經年累月的沉積,直到昨天才一口氣爆發開來,但在此之前,你應該已經有些微的不適感吧?」
就算先前沒有察覺,但在護衛將他丟下時,單煦再笨,也已經曉得府里有人想要謀害他。
至于是誰想要他的命……那人選可說別無他想。
單煦嘆了一口氣,單府一向人丁單薄,幾乎都是一脈單傳,直到他這一輩才出了兩個男丁。一旦除掉他,弟弟單煜自然就會成為唯一的繼承人。
照此推論,恐怕是繼母徐氏想要他的命吧!
尤其,他又將單府事務的決定權全交給繼母的兄長徐大倫,對護衛來說,徐大倫的命令一定是不得不從吧!
看來蝶兒當初的擔憂果然成真了。單煦想苦笑,卻發現自己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將單府交到外人手上,恐怕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徐大倫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再怎麼說,也是小煜的親舅舅,應該不會危害單府、危害小煜的將來。而且,徐大倫的確沒有危害到單府,他只不過是跟徐氏二人聯手,除掉單煦這個擋了小煜繼承之路的兄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