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只不過是表面上的倔強罷了,沒有想到黑嘯天?!那怎麼可能呢?
那個男人……是不同的。
杜綾羅不知該怎麼定義這個男人,甚至無法把他劃分成好人或是壞人。因為對杜綾羅而言,黑嘯天就只是黑嘯天,沒有辦法用最簡單的非黑即白來認定這個人。
他曾經救了她,也曾傷害她。
他就像一把燎原星火,靠近他就能得溫暖,可太過接近卻也會被他灼傷。
他給了所有被救回來的姑娘一次選擇的機會,卻獨獨不肯放她走,他說其他人都是可有可無的,唯獨她,是他一個人的。
這句話令杜綾羅心跳不已,卻也悲痛不已。
他將她鎖在身邊,雖然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奴,卻又不曾掠奪她的身子。
那麼……他要的是什麼?她又有什麼東西值得他苦苦相逼?
這點,任憑杜綾羅想破腦袋,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他不但相貌堂堂、家財萬貫,更是一方霸主。
黑鷹堡在此地呼風喚雨,有誰敢不順服?但他卻緊追著她這個落難女子不放,這讓杜綾羅不由得好奇,自己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能讓這樣的男子像狩獵似的追逐?
不過……這些都不再重要了……
杜綾羅慢慢合上眼皮,感覺到濃重的睡意向她襲來。
反正那個男子永遠不會知道,她曾經對他心動過。如果不是她有非得返鄉不可的理由,其實就算一生留在黑鷹堡、留在他的身邊也無妨。
只不過,他是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杜綾羅的眼皮越來越沉重,風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她動了動指尖,想要爬起身,卻發現自己好像被一座山壓住似的,根本就動彈不得。
她突然想到,西游記里的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時,是否就是這霍感覺?
杜綾羅為自己的傻氣一笑,幾乎是毫不意外地又吸進一大口沙子。她嗆咳著,結果卻吸進更多的沙子。
睡意曾被短暫驅散,但杜綾羅還是動彈不得。她微微睜著眼,看到不知何時出現的月亮緩慢沉下。
那兒大概是西方吧!但這時候即使知道何處是西方也沒用了,因為她根本沒有力氣爬起身,現在哪里是西方都無所謂了。
身下沙地還是很冰涼,即使有毯子裹身,仍是凍徹心肺,杜綾羅小口小口地吸著冰冷的空氣,睡意再次襲來……
忽地,光明籠罩整個大地,杜綾羅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先被日光刺得幾乎睜不開眼。
天亮了,一夜過去了。
日光越來越耀眼,杜綾羅感覺到身下原本冰涼的沙地,一會兒就被烘得暖呼呼地,甚至開始熱燙起來。
燙?杜綾羅擰著眉,昏昏沉沉地想著,為什麼這兒一下冷、一下熱呢?現在她覺得好熱、好熱,幾乎要被烤熟了。
杜綾羅想要翻身、想要找個陰涼的地方躲一躲,但她根本沒有力氣移動,只能任由毒辣的日光將她曝露在外的肌膚曬得發疼。她覺得渴極了,連吞咽口水都有困難。
她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樣的感覺,或許就像現在這樣吧!全身的力氣被抽干、開始神游太虛、就連想要抬抬手指也做不到,靈魂慢慢地月兌離這副軀殼……
杜綾羅突然覺得有些可惜,早知道自己會死在大漠里,那麼昨晚她應該先去跟黑嘯天道別的。她真的覺得,不能再見到他是件非常可惜的事。
然後她閉上雙眼,準備安詳地迎接死亡。
第七章
黑嘯天這輩子從沒這麼憤怒過。
昨兒個夜里,大門的守衛發現一匹草草上了鞍的無主馬兒跑回黑鷹堡,會說是草草上了鞍,實在是因為那鞍帶系得搖搖欲墜,當馬兒到達黑鷹堡時,馬鞍幾乎整個拖在地上了。
後來守衛發現這匹牝馬是黑鷹堡的牲畜,而且鞍上還備有存糧及儲水,守衛猜想可能是有人偷了堡中的財物逃走,便趕緊通知管事。管事馬上下令清點堡內的人數,最後發現杜綾羅失蹤,便立刻稟告黑嘯天。
黑嘯天立刻傾盡全堡之力尋人,最後在沙漠的邊緣尋到她。
當他將幾乎要被埋沒的她救出來時,杜綾羅只剩一口微薄的氣,進得少、出得多,天知道他若是再晚一點找到她,找到的恐怕會是具干尸吧!
為了逃避他,她居然寧可逃進沙漠里?!
黑嘯天當然知道,她其實是想要返鄉,但夜里方向不清,加上她進入黑鷹堡之後就不曾出堡過,當然不曉得周邊的道路該怎麼走,誤人沙漠是很正常的。
但黑嘯天就是壓抑不住胸中怒火。
她對他難道一點留戀也沒有?為什麼她可以走得這麼干脆?!
黑嘯天已經分不出自己究竟是在生氣,抑或是失望。
「大哥,在你生氣之前,可不可以先想一想,究竟是誰把她逼上絕路?」醫娘冷冷瞧了自己的結拜大哥一眼,又道︰「你如果肯听我的,早點讓杜姑娘知道你已經準備帶她返鄉,她就不會拚命也要偷馬出堡。如果你非要找個人責怪的話,就先怪把她逼成這樣的自己吧!」
「你——」黑嘯天瞪著這個義妹,她不趕快為綾羅醫治,還在這里羅唆什麼?!
他其實了解她的思鄉之情,也知道她一再請求卻遭駁回的失望,正是導致她逃走的原因,但是,她怎麼能不顧自己的性命呢?!
說到底,他還是在意她,尤其現在她還命在旦夕。
無法保護她,令黑嘯天感到很生氣,也氣讓她無法坦然信任的自己,如果他能多表現出一點耐性,或許她就不會逃走,如今也不會虛弱地躺在床上。
「要我醫治可以,請你先離開吧!不要妨礙我治病。」醫娘毫不留情地把黑鷹堡主趕出房間,才拿起金針對準穴位扎下。
她仔細地以金針為杜綾羅渡氣,盡力將她積存體內的寒氣全數逼出。
這回的狀況可不比先前,醫娘自是戰戰兢兢,哪能留黑嘯天在這兒搗亂!
就算杜綾羅的身子骨再強,經過這幾個月不斷傷上加傷的意外,再強健的人都會變得虛弱。如今又加上寒氣入侵,簡直是最糟的狀況。
待金針渡氣進行到一個段落,醫娘才松了口氣,然後吩咐下人將她先前要求的藥湯注入澡盆內,讓杜綾羅全身浸泡在湯藥中,加速氣血運行。
這個時候,夜幕又再度高掛。
「她的狀況如何?」黑嘯天看著泡在藥湯中的杜綾羅,頭也不回地問道。
杜綾羅的皮膚本來縴白柔細,但在大漠曝曬幾個時辰後,此刻變得又紅又腫,與黑色的藥湯相映,讓杜綾羅看來更顯淒慘。
本該紅潤的唇如今被曬得干裂,而且臉上還有許多細小的傷痕,她看來虛弱非常,好像稍微不注意,就會從人間消失似的。
黑嘯天忍不住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無法安心。
「大哥,請你松手,你這樣亂來,藥效會無法順利運行全身的。」醫娘冷冷提醒,似乎完全不把這個大哥放在眼里。
醫娘本來就相當同情杜綾羅的處境,如今再被大哥這麼一搞,她更是完全站在杜綾羅這方了,也難怪她現在對結拜大哥沒有好臉色。
誰說只有黑嘯天一個人會生氣?現在的醫娘也是非常火大,否則她不會忘了在堡中,她這位「醫娘」該尊稱黑嘯天一聲「堡主」,而非「大哥」才對。
因為,她在這幾個月內老是在醫治杜綾羅,而罪魁禍首總是她這個結拜大哥,不把氣出在他身上,又該出在誰身上呢?
不過黑嘯天並不在意義妹的壞臉色,只要能救活杜綾羅,醫娘愛怎麼鬧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