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問晴 第12頁

石家夫婦驚喜地看向他。莫非這孩子想走出六年前的陰影?!

「爹、娘,怎麼了?」

石夫人眨去眼中的水霧,不偏心地夾三塊雞肉給孩子們,「沒事,公事等會再談,天色不早,用完膳後娘還要與冬晴談談話。」

眾人天南地北談天聊趣事,一頓晚膳比往常花了許多時間;他們一家人好久沒有過這麼愉快的氣氛。

飯後,石禾謙戴上面具正要走回采石樓前,在弟弟半拖半拉下,破例來客廳飲茶再談未完的話題。當他們踏入後,赫然發現廳里坐有一人,是名姑娘。

石夫人面帶歉意,快快來到姑娘面前。

「念芬,你在這兒坐多久了?瞧瞧我記性真差,都忘了你隨我們到京城來玩。對了,你見到你那位閨中密友了嗎?那位姑娘嫁得可好?」

念芬未與他們一同回府,因她說要先去探視半年前嫁進東郊的閨中密友,稍後便會回來;他們夫婦倆與孩子們暢懷聊開,忘了接待這早已回府的姑娘。

「娘,這位姑娘很眼熟,是誰?」石順德問,左瞧右瞧她長得跟娘有點像耶。

「你舅舅的小女兒,你們的表妹沈念芬,這回跟我們回京城小住一段日子。」

沈念芬蓮步輕移來到兩兄弟前,福身為禮,「念芬見過大表哥、二表哥。」抬眼瞧見冬晴,對她一笑,「姑娘是……」

她自我介紹,「我叫龍冬晴,喚我冬晴就可以,沈姑娘。」

沈念芬親昵地拉起她的手,「你別喊我沈姑娘,喚我念芬啊。」

兩位年紀相仿的女孩比鄰而坐,談到共同的話題疏離感逐漸拉近,愈說愈投機。

丫鬟送上熱茶與茶點,隨著夏日晚風眾人輕松自在閑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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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詩作對、通琴擅畫,一瞥一笑盡是風情,花樣般的姑娘連身為女人的她都為之心動,更何況是男人。

沈念芬擁有大家閨秀正統的教養,符合大戶人家女兒該有的氣質,她一位村姑俗婦哪比得上人家。

冬晴來到園中小亭意興闌珊趴在石桌上,自艾自憐。

來到京城近半個月,在這兒吃好用好的,過慣優渥日子,可安逸的日子過太久是會變懶的;不行,她是丫鬟命不勞動筋骨會生銹,明日得問問吉叔有沒有事可幫忙,不然劈柴也行。

那幾位京華傳奇何時回京,這種無聊的日子再過下去她真的會哭,嚴重的話還會瘋掉。

「唉——」多樣的情緒教她重重嘆口氣。

「冬晴,是你人在亭里嗎?」男子沉厚好听的嗓音從二樓窗口傳出。

「沒錯,是我。」全府上下除了她敢于采石樓前的園子逗留外,還有誰敢踏進他大少爺的禁區。

石禾謙持著燭火徐緩來到她面前,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感到好笑,印象中的龍冬晴總是充滿活力,會這副模樣不是沒吃飽、就是病了。

手探探她的額,沒發熱就是沒病,那就是肚子餓嘍。

「餓的話就去廚房找點東西吃。」

她抬眼看他一眼,隨之搖搖頭。

「你是不是病了?」他有些擔心地問。

「沒有。」

他輕嘆口氣,「有心事說出來暢快些。」

冬晴懶洋洋地趴在微涼的石桌上,藉由那冰冰涼涼的觸感消退暑意,是舒服,卻化不開她心頭的悶意。

石禾謙沒辦法,只好由著她,轉身回樓,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雙手捧著筆墨紙硯返回亭內;混合香料制成的松煙墨散發淡雅的墨香,將冬晴由迷茫中招回神。

「這是徽墨、歙硯,紙是京和紙。」她心有戒備地擰眉,「別對我說你興致一起,想在這兒與我吟詩作對,先聲明,這方面我可不行,我向你推薦念芬,你邀請,她肯定奉陪。」

方才與眾人在廳里談天說笑中,見念芬與他談起版畫時,深廣度皆頗有見解,哪像她對這門專業技藝一知半解。

明明都是姑娘家,為何她總覺得自個比不上念芬?

鼻頭微涼的感覺驚回冬晴的神,伸手一模竟是墨水。

「我心情不好,還捉弄我!」她雙頰微鼓,秀眉倒豎。

石禾謙攤平紙,「好玩嘛,再說惹你動氣總比那要死不死的樣子來得好。」他愛瞧她那易怒易笑,口舌得利後的神采模樣。

冬晴明白他的用心,沒小家子氣與他計較,抹去鼻頭上的墨水,不經意瞥見他含笑又帶打量的目光,便坦誠報告——

「你家念芬表妹能詩能畫,舉手投足皆是風情,與她一比我才曉得自己有多糟糕。」她攤開雙手,「人家縴縴玉手,哪像我粗厚豬蹄,繭生得不比男人少,光比手就比不過人家,再比內涵豈不是更難堪。」語畢,她嘆了口長氣。

冬晴個性開朗,怎麼會突然鑽牛角尖起來?!

懊不會是表妹來到,啟發她女性自覺?

「你是百器手的傳人,天下機關沒有一個能難倒你,你擅長之處無人能敵。」大掌撫上她的發,輕輕揉了揉。「別想太多,知道嗎?」

他的話未能安撫她的心。

「我真對不起伯母。」她低眸淡道。

「為什麼?」

「早知如此,當年更該用心跟著伯母學習,」她懊惱地雙手捂住臉,「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每人出生皆有與生俱來的特色。像我,這雙手像是注定來刻版畫,而你的手卻是為做機關而生,你是隆冬最美的晴陽,無人能取代的龍冬晴。」

冬晴放下手,眼瞳清明,細品他的話意,表情浮上不解。

敝了,她認識的石禾謙對她除了愛說理談教外,何曾听他說過討好女孩家的話。她突然瞪大眼,他、他該不會夜深出門又逢運勢不佳,讓髒東西附身?!

這還得了!

她仍是面不改色鎮定地問︰「石禾謙,你曉得我為你取的綽號?」

他挑挑眉,難得听她連名帶姓喚他。

「為何要這麼問?」

「你……你快回答啦!」是鬼就不曉得她對他的戲稱,唯有如此才能證明他是否被惡鬼附體。

「真的要我說?」姑娘家心思百轉,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麼。

「嗯。」

就算他百般不願,但見她表情堅決,也只得無奈啟口,「臭石頭,要你改口就是改不掉。」隔六年她還是這樣喊他,他已經放棄糾正地隨她喊。

冬晴一掃驚惶,俏臉綻笑,「真的是你!」

石禾謙微微皺眉,「我本來就是我,你沒頭沒腦盡說些我听不懂的話。」

「方才你說我是‘隆冬最美的晴陽’,這話可嚇著我;我所認識的臭石頭豈會開口贊我好,頭個想到就是你可能被鬼怪附體,以致言語失常。」

她老實說出想法,惹來石禾謙哈哈大笑。

冬晴微愣地瞧著他,渾厚爽朗的聲量令她心緒飛高,總覺得他不像是前些日子剛見時那位怪里怪氣石府大少爺,似乎一股小小的力量正慢慢地改變著他,卻慢得讓人無法察覺。

「贊美你也不成,有時我真懷疑龍師父為何會收你為徒?」百器手向來只收一人為徒,以冬晴愛玩又有點粗線條的個性,他真懷疑她能否擔此大任?

提起師父,綻笑的小臉略微黯淡。

「我沒爹沒娘,是師父好心在雪地拾起我,還很有耐心教我該會的一切。」她低眼看著攤開的雙掌好會,抬起眼,眼神堅信地望向他,「我自知女子的力量比男人小,所以我好努力學習一切,以報答師恩。我深信我有足夠的能力擔起百器手的職責,不會教師父丟臉。」

她用了兩年多的日子,踏遍大半的江南、開擴視野,以行動只求自己快快成長,追上師父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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