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嫁給那個縱有萬貫家財、卻荒婬無度的王老爺當小妾,一輩子關進那大宅門里,再無翻身之日,她當然寧可嫁給韓雍這小子了。雖然他莽撞了點、年紀小了點、長得太可愛了點,但當他親口承諾願意照顧她和外公一輩子的時候,那口氣之真誠,令她心中猛然一動;而當他因為怕她被華小虎的鞭子給掃到,奮不顧身沖到她面前護住她的那一刻,她心里對他的好感更是立刻滿了上來。
她不住城里,不知道「室堂錦田伯的公子」這句話為何那麼值得拿來炫耀;但她看得出來韓雍家境是很優渥的,否則尋常人就算有心,也很難作出照顧她爺孫倆終身的承諾,既有照顧她的財力,看來人品也不差,又生得這樣討喜……月兌離貧窮、躍上枝頭的大好機會如今落在她手里,她沒理由不把握住。雖然他已答應要照顧她和外公一輩子,但若能嫁給他,這「照顧她一輩子」的承諾就更穩當了。
「新郎倌來了。」房門開了,韓雍正被紅娘--以及身後一堆雄壯威武的韓府家僕,半推半拉地給送進了新房里。
「祝少爺和少女乃女乃百年好合,五世其昌。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奴才就先行退下了。」大圓、小圓一左一右,拉著韓雍在元寶黛身邊坐下後,嘻嘻哈哈,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慢著--」韓雍奔到門前,剛好看見房門「踫」一聲給關上了。盡避那貼著雙喜紅字的門板幾乎撞歪了他的鼻子,他仍不放棄地拍門喊道︰
「喂!你們總不會是要把我--什麼?!竟然真的把門給鎖上了!」
「少爺,別拍了,小的按照夫人的指示,已經幫您把房門鎖好了,整整三個大鎖頭,包準沒人能闖進來打擾您的新婚之夜。」
听出門外是旺福在說話,韓雍立刻整個人貼到門板上,就著縫隙向他求救︰「旺福,你我主僕一場,念在我平常總是帶你吃香喝辣的份上,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少爺您安分點吧,這回我是幫不了您的。夫人說過,這次府里哪一個敢阻撓少爺的婚姻大事,就要扣一個月工錢,賞一百下板子,然後攆出去。少爺您平常待我不薄,我怎舍得離開韓府、離開您呢。況且夫人還說,倘若我這次助夫人逼婚成功,就要升我做總管!」旺福一想到明日他就要升格成為韓府總管了,鎖門的手腳更是俐落。「哈哈、哈哈哈!所以呀少爺,既來之則安之,您就別再想逃了。況且坐在里面的新娘子不是您的心上人嗎?還逃什麼?少爺,旺福這就走啦。哈哈、哈哈哈!明兒我就升總管了、升總管了!炳哈哈!」
旺福得意的笑聲,伴隨著他手里那串鑰匙叮叮當當的響聲,逐漸遠去,韓雍最後的希望也跟著破滅了。
「可惡!竟然為了升總管而背棄我,我果然看錯你了!等明兒我被放出來,你們一個一個,我一定都要找來算帳!還有大圓、小圓,妳們也給我等著!」韓雍朝門外喊,知道那群叛徒走遠了听不見,他的身子從門板上滑了下來,攤坐在地上,垂頭喪氣。「這下可好……」
始終保持沉默的元寶黛坐在床沿,忽地咳了一聲,提醒韓雍這兒還坐了個她。
「元姑娘,」韓雍跳了起來,扭著手,一臉愧疚。「真對不起。本來我真的只是想請妳幫我擺月兌華小虎,卻沒想到我娘會忽然出現,把事情弄成現在這步田地……妳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會跟我娘說清楚,讓她知道妳只是同我扮戲,妳是無辜的,然後想法子恢復妳未嫁姑娘的身分--」
元寶黛听到這里,霍地拾了頭,韓雍看不見她紅頭巾底下的臉,卻猜她是受到嚴重驚嚇了。
「當然當然,我絕對不會趁機佔妳便宜的!對外我會以性命擔保妳我之間的清白,咱們雖然被關在一起一夜,但什麼事都沒發生,我連妳一根手指都沒踫,妳依然是冰清玉潔的黃花大閨女,所以……所以妳放心就是了!」唉唉,听自己說得這般篤定,方才幾乎全蘇城的達官貴人都來觀禮、親眼見證他們倆拜堂成親、送入洞房,他如何讓大家相信這一切只是鬧劇一場?
元寶黛沉默半晌後,緩緩取下紅頭巾,抬眼望著韓雍,他這才完全瞧見了她那張略施過脂粉的臉,荷粉垂露般。
「就算你肯出面澄清,難保你爹娘會願意听你、蘇城百姓會願意信你。咱們真真切切地拜過了天地,在別人眼里我就是韓家的媳婦了,你怎麼還我姑娘的身分?除非你休妻--」元寶黛幽怨地望著韓雍,語帶委屈︰「我好心幫你,換來的卻是在一夕之間淪為下堂妻,你叫我以後怎麼見人?況且經你這麼一鬧,你爹娘也會覺得臉上無光的。」
韓雍听了,也苦惱起來。是啊,他真是太天真了,縱使休妻,也還不了她本來冰清玉潔的姑娘身分。女人家的名節很重要的,他怎能貿然給她蒙上了個棄婦的頭餃?這對比他自己還要無辜的她實在不公啊。
「最要緊的是,若你承認這一切都是假的,咱們之間什麼也沒有,那你理當依約娶華小虎為妻,再沒理由推拒。辛辛苦苦鬧了這一團亂,最後還是要娶那華小虎回來,你可得想清楚,」元寶黛口氣淡淡的,卻正好說中韓雍最害怕的心事。
「那應該怎麼辦才好?」韓雍泄氣地又坐到了地上,一只手靠著屈的膝,撐著臉,很苦惱地道︰「我不能娶那只母老虎回來呀,她被我耍過這一回,一定氣壞了,一旦讓她過門,她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依我說,事已至此,咱們就……」元寶黛瞄了眼韓雍,想到自己年紀比他大卻還佔他便宜,是有那麼點良心不安……但再想到她和外公的將來,她決定假裝自己沒听過有良心這回事的。
「就怎麼樣?」韓雍好奇地抬了頭,揚起的臉頰被手給印了個深深的紅印子,越發顯出他的稚氣猶存。
「咱們就順其自然,見機行事吧。」元寶黛說完,低下頭去盯著手里的紅頭巾,粉頰上不覺也染上了紅。
「順其自然?見機行事?」韓雍一頭霧水。「呃,恕我無禮……可是元姑娘,妳這兩句話似乎……解決不了眼前咱們被迫假戲真作的窘境。」
「就是……假戲真作嘍。」元寶黛垂著頭,低聲道。
「假戲真作?」韓雍一臉茫然地重復著。「妳是說……咱們就真的結為夫妻?」
「嗯。」元寶黛再抬頭時,臉上依然一片緋紅,口氣卻很是堅決。
「既然都拜堂了,咱們就順其自然,做夫妻吧。」
「什麼!」韓雍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他再次從地上跳起來,不可思議地喊︰「做夫妻?!元姑娘,妳是不是被嚇傻啦?否則怎麼會說出這種糊涂話--」
「我一直都很鎮定,也前前後後都想得很清楚了,咱們做夫妻吧。」
「元姑娘!妳我不過相識一天,我連妳祖籍哪里、家里多少人都不知道--」
「我本是河南唐河人,後來黃河泛濫,把咱們的家園沖毀,才又搬來蘇州,我就是在蘇城外的玉蘭村長大的。我從小沒有爹,娘很早就過世了,外公是我唯一的親人,但嫁給你以後就不一樣了。所以……咱們做夫妻吧。」
「慢著!就算我知道妳祖籍哪里、家里多少人,咱們還沒……還沒合過八字吧?怎麼知道彼此適合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