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扣 第18頁

「哼,說到這個啊,乍見她母子倆孤苦伶仃的,落魄到要在荒巷內產女,我還以為她丈夫是個不負責任的混帳東西。我問過那小表,他竟然氣忿地說他沒有爹!梁鳴鳳听了喝斥他,才告訴我她丈夫已經死了,而且是被債主追殺,死于非命的。那死小表好像說過,他寧可跟著娘親姓梁,也不要姓……啊,是了,姓成。又是姓成的!當初把你們帶去陝西的家伙也姓成,怎麼姓成的沒一個好東西?」

流光「啊」了聲,雙手掩住耳,忽然蹲,蛾眉痛苦緊糾!不要啊--

「怎麼了?」衛尋英錯愕,看見流光激動地不斷顫抖的身體和痛苦萬分的表情,他想握住她臂膀,卻不敢超越兩人間十步遠的距離。「流光?怎麼了?你--」

救我、救我!

痛!好痛!她的頭要裂了!別再喊了!

你這短命丫頭!看什麼?是不是也想過來跟老子快活快活?

不要,別靠近!別過來!

姊姊!你在哪里?水好深、好冷啊--

看不見!她什麼都看不見!好冷啊!

「流光?」衛尋英不懂流光為何滿臉的害怕,他說了什麼觸到她的痛處?讓她這樣痛苦?當他看見她眼角邊開始落下的淚水,一抹熟悉的畫面忽然閃進了腦海--衛尋英想也沒想,立刻大跨兩步上前,伸手將流光攬進懷中,一手輕拍著她的背,嘴里哄著︰「沒事--你別怕,我在這兒,我保護你,別怕。」

姊姊別怕,流光保護你,沒人敢欺負你!

他溫熱的唇在她頰上落下一個親吻,好像在她身上施了一道法術,盡避眼眶滿是水霧,她卻漸漸停止發抖。

她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那些以為這輩子再不用記起的畫面……原來,曾經發生過那麼多事情嗎?原來,她還好好地活著,沒有跟著萬劫不復嗎……

「我不怕,不怕了,我保護你……」

靶覺自己背上有雙小手輕拍著,衛尋英才發覺流光也在拍著他。他微微詫異,輕聲道︰「不是我在怕,是你啊。」

她是太害怕了吧,不但忘了躲開他的擁抱,甚至沒躲開他的親吻。

十年相隔,換來十步遠的遙遙相望,他多想跨越過這段再近不過,卻也再遠不過的距離;而此刻這樣久違的親密,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得到的,讓衛尋英亦喜亦憂。他收緊了手臂,忽然很希望自己能傳點熱度到她終年涼涼的身子上。

像是從夢境中清醒過來,流光呼吸逐漸平穩。她眼里黑幽幽的,有一股哀淒流動著,幾乎沁出水來。「你還找得到……那對母子嗎?」

「我遇見他們是一年前的事了,如果他們沒搬遷,應該還住在陝西那個遠山小鎮上。你認識他們?」

流光沉默,思索好久。「我……認識其中一個,鳳姐姐……就是梁鳴鳳。」

「你想找她?」她听到那婦人的名字會這樣激動,難道那個梁鳴鳳跟那段被她封鎖的記憶有關?「她是誰?你在陝西的朋友?」

「她是……成老爺的妻。娘過世後,成老爺收我跟姊姊當義女,她也算是我半個親人。」流光緩慢地說著︰「我只是想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果然是那姓成的家伙?真想不到……」衛尋英心中錯愕,沒想到人世間的際遇充滿了難以想像的巧合,冥冥中像是經過蒼天刻意安排而成。「好!你--你放心,我幫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就幫你。」他知道自己臉上開始紅熱,聲音跟著愈來愈小聲……「只要能讓你從此放寬心,讓你不再害怕,變回以前那個願意緊緊挨著我坐、只替我分憂解愁的任流光,我什麼都幫你……」

流光听得一愣,心里的甜味忽然迅速滿溢,甚至蓋過剛剛因為想起那可怕的回憶而帶來的恐懼,那是股從來沒有過的悸動。

她回過神,才驚覺自己被他緊緊擁在懷里,兩人間幾乎沒有空隙,而有那麼一瞬間,她提醒自己應該要掙扎躲開,卻又發現原來他的靠近其實並不可怕,反而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讓她好……安心啊。她好久沒有跟人靠那麼近,好久沒被人擁抱了,原來……人的身子是那麼溫暖嗎?而剛才他在她頰上留下的那抹溫熱,還隱隱發著燙,跟小時候娘為了哄她而親吻她的感覺……很不一樣啊。

「我一定,等你……」衛尋英的話喃在嘴里,很像在自言自語。「苦等十年,就等你回來嫁我,我一定繼續等你,等你放寬心,咱們--重新開始。」

淚痕未干,流光听得有些恍惚,忽然聞到一股淡淡香氣若有似無地傳來。

是他的氣味?男人身上也會有香氣嗎?她以為只有她夢境里那個衣上有蝶紋的郎君才會有。自從把蝴蝶扣歸還給他後,她便不曾再夢見那只蝴蝶與那個男子。說不定,他就是夢里那個總是香香的男子吧……

也說不定,此時此刻她就在那個夢里面,還沒醒來……

第五章

李子遙坐在冷清的元福樓大廳里,臉色相當難看。「這是怎麼回事?」

「小李爺,這幾天的生意都是這麼差,人潮全跑到宛在軒去了。」掌櫃的指了指對街,在通往宛在軒的白石橋頭前排隊的人潮多到讓人傻眼。「尤其是早上,生意更是差得可以!以前會來吃早粥、喝早茶的客人全都不來了。」

「半個月前我才請走了他最重要的煲粥廚子,他不是還因此提早關門不敢做早上的生意嗎?怎麼短短時間內,又把我的客人全拉走了?」李子遙鳳眼半眯,想不透衛尋英是怎麼辦到的。

「早啊,二哥!這麼緊急一大早就派人顧轎子,把小弟我從家里抬到了元福樓,敢問是有什麼嚴重的大事啊?」害他甚至來不及好好梳洗穿衣就被拖出門了!瞧瞧他手上這把竹青扇,跟他身上的綠錦袍,跟他腳上的綠頭靴--多不配啊!渾身是綠,搞得自己跟棵樹一樣,他敢打賭,他只要往樹叢里一站一定就能隱身……

「如果不親自派人把你接來,怕你一出韓府就又整天不見蹤影了。三弟,你最近跑宛在軒倒跑得挺勤快啊?」

何止勤快?根本是天天報到!韓雍尷尬地一笑,連忙揮扇。「別這麼說,我以前還不是都往元福樓跑嗎?我只有一個人,總不能同時要我捧兩個人的場嘛,只好輪流,呵呵呵……二哥,你千萬別多心啊。」

「多心倒是不會,難為你這小弟對我跟大哥如此用心哪。」李子遙本來就生得風流俊美,可那雙鳳眼一笑啊,就滿是邪氣!看得韓雍冷汗如雨。「既然你那麼愛往宛在軒跑,你該知道大哥他最近又請了什麼名廚吧?」

「名廚?沒有啊。」忽然冒出來的沒沒無名小廚娘倒是有一個。

李子遙猛地拉住了韓雍的領口,把他拖到窗前,一手指向宛在軒。「那你告訴我那一大堆人是為了什麼東西在大排長龍啊?l

「啊?咳、咳!二哥,松點啊!我會被你勒死!」韓雍臉紅氣喘,連忙出賣敵情。「不就是為了吃一碗絕世好粥嗎?咳咳!」

「絕世好粥?」李子遙一愣,松開了韓雍的領口。「那是什麼玩意兒?」

「二哥啊,你不會不知道吧?自從你請走了大哥的煲粥廚子,大哥就四處尋訪煮粥名廚,沒想到名廚沒找到,倒是買回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廚娘!」

「小廚娘?他花了兩千兩幫個病妓贖身我倒有听說。衛當家與小李爺同有偏愛病女之好--這種小道消息在蘇城傳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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