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尋英一愣,連忙換下火冒三丈的臭臉,擺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略表歉意地朝在座客人微笑致意。
「大哥!只要你讓我再見她一面,讓我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小南,我就不再來煩你了!真的!」李子遙死命抓住衛尋英的衣袖,臉上一副不達成目的絕不放棄的堅決表情。
「你--」衛尋英一把揪住李子遙的衣領,忍住又要爆發的火氣︰「走!你給我到廚房後面去說,別在這兒吵我的客人!我如果這屆茶館大會沒能奪冠,一定全都是你的錯!」
兩人拉拉扯扯地走進了廚房,衛尋英透過白色的蒸氣看見正忙碌著的流光,兩人目光交會,衛尋英用下巴指指幾乎黏在他身上的李子遙,無可奈何地一聳肩。「好啦,你到底要怎樣?快說完就給我滾!」
「告訴我她在哪里?讓我見她一面!」
「我是想幫你啊,問題是李十三那家伙不肯,我有什麼辦法?難不成叫我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來見你嗎?別鬧了,連你的手下都敗在她的長鞭之下,我還自己去送死?」
「她為什麼不肯見我呢?難道她心里有鬼?難道她真的就是小南?」李子遙揪著衛尋英的衣袖,心中一陣激動。「她不肯見我,是怕我認出她嗎?還是她怕我看見她臉上那些傷疤?可是我不介意、我不在乎啊,就算她瘸了腿、少條胳膊,我還是會接納她的啊,她為什麼要怕?為什麼不肯見我?」
「小南若听了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一定會很感動,但可能李十三根本不是小南,所以她被你這種近乎瘋狂的舉動給嚇到了,才不敢見你。」衛尋英涼涼地說著,潑他一大桶冷水。「還有呢,你再這樣死命扯著我的衣袖不放,它就要斷了。」
李子遙松開了衛尋英,泄氣地軟了身子,坐在灶爐邊。「我也怕我認錯,所以才急于再見她一面。可是大哥,你知道嗎?我沒有看過那麼相像的眼楮,那神韻實在是--太像了!」
「我倒不記得南姑娘會跟李十三一樣,油嘴滑舌又死皮賴臉的。」
「請讓讓啊,這爐子上專門燒熱水燙死雞用的,燙到你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一個師傅手里抓著兩只死雞,面無表情地走來就把雞往熱水里一扔!濺起的小水花噴到李子遙身上,李子遙立刻跳了起來!嫌惡地找干淨的布擦拭。
「可惡!下等人就是下等人,髒死了!」李子遙猛擦著,一邊抱怨。「我最討厭那些窮人就是這樣,自己髒也就算了,搞得別人也不干淨。」
衛尋英看了他一眼。「你還是這個樣子,就算她真的是南姑娘也是沒用的。」
「什麼意思?」李子遙停止擦拭,覺得衛尋英這話里似乎別有文章?
「我早跟你說過,南姑娘出走不是為我,而是為了你--」衛尋英看著李子遙一身發亮到刺眼的華服,再看看他連一點塵埃也不願沾上的靴子,不禁搖搖頭。「只是在我看來,你一點改變都沒有,就算尋得她又如何?」
「大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有,當我沒說吧。你要見李十三,我幫不上忙,最多只能讓你每天守在宛在軒等她出現。依照她偏食又食量大的個性,我就不相信她能十天不踏進宛在軒!你等著吧。」
流光遠遠地看著衛尋英和李子遙談話,手里一邊慢慢地把幾樣精致糕點仔細包好,放進竹籃子里。臨走前她喚來了小二,指指桌上的銀子,囑咐道︰「這是這些糕點的錢,你幫我放進錢櫃吧。」
「未來的老板娘,你要走了嗎?其實你何必這麼客氣?想吃就拿去吃嘛,你是衛當家未來的娘子,衛當家不會跟你計較的。」小二笑嘻嘻地拾起銀子,說得讓流光頰畔染上酡紅。
「嗯……」流光微微一笑,推開後門。「煩你跟衛當家說一聲,我先回衛府了。」
衛府內,細嚼慢咽的李十三又夾起了個蟹黃湯包,滿足地聞了聞,一臉感動。
「好香哪,充滿了蘇州的家鄉味兒!」張著小口吃著,連點湯汁都沒讓它流下來。
流光仔細研究著李十三的臉。「你的吃相,好秀氣,好像那些官家小姐。」
李十三聞言,又拿起手巾仔細地擦擦嘴,笑嘻嘻的。「是嗎?真討厭,從小就習慣了,想改都改不了。啊,對了,謝謝你幫我拿吃的來。」
流光點點頭,猶豫了一會兒,才問︰「你不去宛在軒,是要躲小李爺嗎?」
「是啊,那個人真是可怕,死纏爛打的。都說了我叫李十三,不是什麼南姑娘,他還是不死心。」李十三看起來頗為煩惱地嘆氣。
嘆氣呢,流光沒想過李十三這個人也會有嘆氣的一天。「可是我記得,你說李十三是你師父替你取的,應該不是本名,那麼你的本名是什麼呢?」
李十三呆愣,像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她臉上又出現那種心虛的表情,敷衍地笑兩聲,親熱挽起流光的手。「欸,好無趣,別談這個了。你看看,我不是說我要跟師妹在陝西會合嗎?這是她的信,一直催我趕快起程呢。我的行囊差不多準備好了,過兩天就出發,你要一起去吧?」
陝西……流光手里拿著那張信,心里不是很確定。雖然她把那些忘記的往事都想起來了;雖然她現在能靠近衛尋英身邊而不感到懼怕,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敢回去,敢面對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觸景傷情。就像她雖然敢靠近衛尋英,卻依然避其他男子唯恐不及一樣,她剛剛甚至不敢親手把銀子遞到宛在軒的小二手上……
「跟我去玩會很有趣的,走走走,我幫你打包行李!」
「慢點,我得問問衛當家……」
李十三兩手叉腰,語帶曖昧地調侃流光。「不是吧?你還沒嫁他呢,就已經開始出嫁從夫了嗎?」
流光紅了臉,想半天才想出個說辭。「不是,是因為--江南茶館大會要到了,我怕他需要我……」
「是啊,衛當家不知道給你下了什麼迷藥,讓你的心都乖乖向著他了。」李十三坐上窗台,悠哉悠哉地晃著兩腳。
流光低頭,像在沉思一件很重要卻不得其解的事情。「十三姐,衛當家他--為什麼老是在一堆人面前說--說我是他將來的妻子?」
李十三停止晃腳,沒想到流光這樣問。「廢話,那是因為他喜歡你啊!」
「光是喜歡,就能成親嗎?」
「當然不是啦!」李十三大聲地反駁,從窗台上跳下來,開始授業解惑。「當男人很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他就會想娶她為妻,讓喜歡累積得很深很深,變成另一種更深厚的感情,那就是夫妻間的愛。」
「很喜歡,所以成親……」流光喃著。「那為什麼有的男人成親後,卻對妻子拳打腳踢,一點也看不出來,有很深的喜歡啊?」
「那個啊,叫做悲劇。」李十三悶悶地說。「咱們女人得憑媒妁之言、父母之約來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運氣若好,嫁到個好人,就疼惜你一輩子;運氣不好,何止拳打腳踢啊,我听過的慘案可多了!不過流光,你別擔心,我很了解衛當家的,他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是他再怎麼樣也只是吼一吼發泄掉,絕對絕對--不會動手打女人!」李十三信誓旦旦地保證。
流光想好久,才放心點頭。「我知道,他對我很好。」
而且他總是說,只求與她長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