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南宮桀,再也不是往日那個意氣風發的翩翩公子,雙頰塌陷、兩眼無神,一臉病容,散發著一股瀕臨死亡的氣息。
每當蔡總管看到這樣的他,眼底便忍不住泛起濕潤,可他害怕主子看到自己流淚難過,只能強忍著。
南宮桀虛弱的靠在床邊,試著喝一口,但甜湯到了嘴里,卻有說不出的苦澀,他依然淡笑著。
「虧你還記得我最討厭苦澀的味道,想起小時候,每次我病了,都是老總管喂我喝藥,那時候我最怕喝苦味的東西,你便趁著爹娘不注意,在藥湯里放糖,雖然會減少一些些藥性,卻不會讓我感到痛苦。」
說著南宮桀撫著胸咳了幾聲,覺得好累,但有些話不能不說。「蔡總管,其實我一直想和你說聲對不起,那時我不分青紅搭皂白的懷疑你和小埃勾結外人,還說出那番傷人的重話,這件事,我一直覺得過意不去,咳咳……
蔡總管听了忍住老淚,上前輕拍他的背,」莊主快別這麼說,自始至終我從未怪過您,況且那時莊主是中了趙如梅的計,才會說出那些話。「
說著說著,淚抑制不住滑了下來。自已打小伺候到大的孩子,今日竟病在這副模樣,任憑那些醫術高明的大夫前來診治,也診不出半點結果。
他心知這病是心病,俗話說,心病還得心藥醫,可小埃一走就是一年多,沒消沒息,很多人在猜測,說她已遭遇不測,否則為何找不到人。
南宮桀並不傻,雖然嘴上不說,可心底有底,所以才由著自己的病情惡化。
就這樣一日過一日,百姓們漸漸知道百年酒莊莊主南宮桀久病成疾,恐怕時日無多。
其間錢家父母和四兄弟曾來探望,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才多久不見,好好的一個人竟病得如此嚴重。
彌留之際,南宮桀將親信叫到床邊,他吩咐蔡總管,若自己真的提早辭世,百年酒莊的產業將劃到錢家的名下。酒莊則交給蔡毅然經營,並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將千世情緣繼續發揚光大。
蔡毅然堂堂七尺男兒,眼看著與自己一起長大的主子,居然在正值青年之際交代遺言,哭腫了雙眼,說什麼也不肯相信這是事實。
「還有最後一個心願……」不理會眾人的哭泣與難過,南宮桀拼著最後一口力氣,抓著蔡總管蒼老的手,「希望在我死去之後,焚燒掉我的尸骨,並將骨灰酒向大地,希望能在冥冥中保佑小埃幸福安康。別忘了挖下我的心放進冷藏室,若有朝一日小埃回來,求她……親自為我埋葬。還有再挖下我這雙眼楮埋到山谷的最高處,因為我想親眼看到她嫁人生子,擁有快樂的一生……」
未等遺言交代完畢,所有人已經哭成一片。
就在眾人陷入難以抑制的悲傷中時,門口處突然傳來一道久違了的聲音——
「清離,你這番遺言實在太可怕了,你確定你不是想要化作厲鬼,來報復我失蹤整整一年之仇?」
所有的人,包括已經奄奄一息的南宮桀,在听到這清脆悅耳的嗓音後,皆吃驚的望向門口。
只見門口處站了一位俏麗少女,身著一襲淡白輕紗,看似淡笑風生,眼底卻已漸漸升起氤氳水氣,喉頭哽咽的站在門口,仿佛腳下生了根一般,久久無法移動半步。
南宮桀就這麼痴痴的與朝思暮想的人兒四目相對,生怕一閉眼,那張熟悉的面孔就會消失不見。
他試著伸出後,想要抓住那抹身影,可用盡力氣,卻只微微動了動肩而已。
小埃,是你回來了嗎?
小埃,你終于在我臨死之前,肯來見我最後一面……
正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在南宮桀病入膏肓之際,在外游蕩了一年多的錢小埃也听說了百年酒莊莊主即將離世的駭人消息,帶著滿月復憂心,她匆匆趕回了永安城南宮府。
她怎麼也沒想到,曾經那麼孤傲、目空一切的男人,竟在她走後這一年里變得如此憔悴。
當初她備受心痛煎熬,愛了兩次,傷了兩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心想,與其繼續留在這個傷心地,不如遠走他鄉,今生今世不再見他。
這一年她游遍大江南北,也增長了不少見識。當千世情緣慢慢被大眾喜愛,她親身體驗到南宮桀履行了當年的誓言,並竭盡全力,將千世情緣發揚光大。
她每到一個地方,都能听到千世情緣的傳說,感動的同時,也深深思念那個傷她最深的男人。直到傳出南宮桀病重的消息,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想要再見他一面!
幸好她趕回來了,當她親耳听到南宮桀親口說的那番話,又是難過又是感動,恨不能撲到他懷中,告訴他,其實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原諒他。
而奄奄一息的南宮桀,許是見到了日思夜想的錢小埃,奇跡似的撐了下來,經過十數日的調養,他的病竟一日好過一日,臉色也紅潤了不少。
可他仍然不敢相信小埃真的回來了,每日在臨睡前,他都要抓緊著她的手,死也不肯讓她離開。
起初錢小埃念關他病重的份上也不跟他計較,心疼的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但是日子久了,見他的病情明顯好轉,卻還是像膏藥一樣,每日張開眼就死黏著她,即使睡著仍想巴著她,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雖然听蔡總管說,那時南宮桀之所以會不記得她,全是因為趙如梅對他施了攝魂術,並非故意食言,為此她還心疼他許久。
但一碼歸一碼,即使他現在是病人,也不能為此把她當成無事閑人一般,日夜死纏著她吧!
這次她急慌慌從外地趕回永安城來看他,都還沒踏進自家門一步,更別提拜見自家爹娘和兄長了。可每當她提出要回蘭山村去見父母時,南宮桀就會像孩子一樣露出既委屈又難過的表情,更夸張的是,眼中還會閃著讓人心痛的水霧。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打消回家的念頭,就等他病好了再提離府之事。
前些日子南宮桀的確病情已經好得差不多,就連她這個不懂醫術的人,也看得出來那紅潤的面頰代表著健康。可前來為他治病的大夫卻告訴她,南宮桀這情況是回光返照,一定要小心照顧,多加呵護才是。
嚇得錢小埃真以為南宮桀很快就會死了,又是噓寒又是問暖的,每日每夜守在他身邊,不敢輕易離開半步,就算看到他睡著了,他也時不時采探他的鼻息,確定他仍有呼吸。
這樣一連過了幾日,南宮桀的氣色依然很好,磨人的功夫也益發精湛,害她不得不懷疑,這一切的一切,背後隱藏著某個陰謀。
「莊主,再這樣下去,就連特街邊的傻子也盾得出事有蹊蹺,而且這些大夫已經不只一次的向我抗議,表示不願再陪著你撒謊,要把事情的真相全盤托出了。」
蔡總管從沒想過,他家精明的主子,自從大病初愈之後,居然變得這麼孩子氣。
主子恢復健康是好事,可現在府里的人皆人人自危,害怕被莊主逮著,陪著他一起對著錢小埃撒謊。
為此,一向性格爽朗的蔡毅然,打著去外省出差的旗幟逃出府外,他可不想陪著這位病好後,心智竟比從前幼稚不知多少倍的主子繼續瘋下去。
南宮桀也很苦惱。他之所以這麼做,還不是怕小埃知道他病好後就會對他不聞不問,他可不想再一次被拋棄的悲慘局面。
「總之,這件事能瞞多久就瞞多久,你吩咐下去,切莫讓府里那些下人將我病的消息泄漏出去,誰若敢壞了我的好事,就把他們逐出府去永不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