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情不語,將他說的話丟進腦里兜轉。
「雖然爺他平時懶懶散散,特會吃又不怎麼做事,也沒說過什麼中听的話,更常替花姐姐惹麻煩……」小六子 哩啪啦說了一長串缺點,沒留意到身後底下,兩道隱約抽動的眉痕。
「但是,爺確確實實是個好人。」他越說越激動,音量也越漸大聲。
「如果沒有爺,我可能還活在鞭子中,做不好事就打,討不到錢就餓肚子,見著爺的那一天,我幾乎差點讓人斷去了四肢,若不是爺……若不是爺……」他早就讓娘和那個人弄成了殘廢。
聲音突然到此結束,室內接下來一片靜寂。
花無情抓到關鍵。「你的意思是,你爹娘平常就這麼虐待你?而你能從他們那里離開,全是因為你的爺幫你!」見到小六子點頭,花無情不禁在心底暗罵他父母的行徑,實在太可惡了,慶幸自己並沒有將小六子交出去。
「對,是爺救了我,他把身上所有的銀兩都給了我娘,要她以後不準再糾纏我;但是我娘卻好像不肯放過我,今天不小心讓她在街上撞見我,我身邊又沒人陪伴,她便想和那個可怕的大叔把我抓回去!」
好半晌,花無情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眼前這個瘦弱的不像話的男孩,正硬撐著肩膀想假裝堅強,讓她莫名心疼起來。
「花姐姐,你不會讓他們帶走我吧?」
他想到了之前花姐姐說過,他們找上門來要人了!
她輕輕逸了口氣,拍了他額頭一下,故作輕松道︰「安心吧!早在我來找你的時候,就將他們打發走了,我不是說了嗎?有我在,誰也不能把你帶離無情莊。」
「他們……離開了!」
小六子由先前的緊張、不確定,慢慢轉成了安心、高興。
猛地,他又一把抱著花無情大喊。「謝謝你,花姐姐,謝謝你讓他們離開,讓他們抓不到我……」
頭一回,花無情覺得小孩的懷抱其實還蠻溫暖的呢!她挺喜歡這種感覺。
「花姐姐,你……你不要討厭爺好嗎?」在她懷中,小六子輕聲說著。
花無情詫異他會這樣要求。
「爺是我最尊敬的人,花姐姐又對我這麼好,我真的希望我們大家能和睦相處。花姐姐,爺真的是個好人,你不要討厭他嘛!」
要她不討厭玄睿,這怎麼可能?她當然討厭他,而且討厭得不得了!
這男人一來就霸走她的房,還把她當僕役一樣使喚,使指她做這做那,甚至還常常捉弄她,她怎麼可能不討厭他!
只是,她這種討厭也並非真正的厭惡至極,只是在某些行為上他令她看不順眼罷了;小六子剛剛為他做了一番辯解,她不是沒放在心上,他並非壞人,其實這點她早就認定了不是嗎?
「我試著不討厭他行了吧!」只要他不再惹她生氣,她相信這點很容易做「。
「那,花姐姐可以試著喜歡爺嗎?」小六子一張臉充滿希冀。
「咳——」花無店差點沒讓自己的口水噎死。「小表,你……你說什麼來著?」
「花姐姐可以不討厭爺,同樣也可以喜歡爺呀!」這是他悟出的兩極理論。
「這個!」
「不行嗎?爺長得這般英俊好看,先前我們遇過的好多姑娘姐姐都說喜歡爺呢!為什麼花姐姐不能喜歡呢?」「呃……」
「以前我住的地方附近有間私塾,我常常偷听里面的夫子上課,記得有一句話叫什麼!對了,‘過了這村,就沒這間廟了’,像爺這麼好的人花姐姐都不喜歡,以花姐姐這種凶巴巴的壞脾氣,將來很難找得到能像爺一樣忍受你的人,花姐姐若不好好把握,以後可就沒人要了……」
「你說夠了沒?給你三分顏色,你就給我開起染房來啦!」她用力往他頭上送了一記爆栗。
就說小孩不能寵吧!對他好,馬上說起她的壞話來,什麼凶巴巴沒人要?這小表真是欠打。
「我問你,小表,他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小六子捂著頭頂腫包的地方,可憐兮兮的說︰「爺嗎?哦,爺在找——」
「小六子。」
不大不小的醇厚聲音,準確無誤地打斷了小六子準備說下去的話。
他絕對是故意的!花無情眯起眼,不滿的瞪著床上睜開眼的男人。
「幫我張羅點吃的,我又餓了。」
听話的小六子立即去廚房準備,房里就只剩她和他。
「你不該如此命令他做事,他不是你的下人。」她語氣含有責備。
盯緊嬌容的黑眸,閃著令人不解的光芒,仿佛有那麼一瞬間,黑瞳的主人听不懂她的話。
她這是在開口指責他說話的態度嗎?從小到大,似乎還沒有人敢這麼對他說過。
「我渴了。」坐起身,他朝桌上水杯瞄了眼。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說我口渴了。」
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讓她听了火冒三丈。
「你渴了又怎麼樣?有手有腳,不會自己起來找水喝,還要我服侍你嗎?你以為你是誰,宮里的皇上、王爺還是將軍?我可不是你的下人,你沒那個權力指使我!」
他出神的望著她好一會兒,黑瞳掠過一道精光,像是在思忖些什麼,半晌後,他笑了。
「那麼,麻煩你倒杯水給我,謝謝!」
她有片刻的怔然,這可是他第一次這麼有禮貌的對她說話咧!
習慣了他的狂妄及目中無人,讓她一時無法適應他突如其來的客氣,依他的請求倒了杯茶水給他,她潤了潤喉,問︰「喂,你既然在無情莊,我就有權知道,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吧!」
他很巧妙地將她的注意力轉移。「你知道小六子的娘是怎麼對他的嗎?」
這招果然有效,花無情立刻拋去了她的問題,兩眼催促他快說。
「我第一次見著小六子的時候,他讓人打傷了兩腿,放在街道上行乞;第二回見到他,他正因為不肯成為男侍而遭受毒打。」
「男侍?」
「就是那種專門伺候男人,供男人狎玩的侍童。」他定定看著不明白的她。
在意識到他所言何物後,花無情猛然倒抽口氣。
他閉眼含著茶香,听見外頭傳入絲絲細雨聲。「他們將小六子賣給人家做男待,小六子不肯去,他們企圖以打斷他的手腳來威脅他。」
「他們太過分了!哪有這樣對自己小孩的!」
「其實,他們並不是小六子的親生爹娘,小六子的爹在他娘病逝後,娶了現在的這個女人,兩年後,小六子的爹也跟著去世了,剩下了這個名義上是他娘的女人。既不是自己的親骨肉,我想,要對他好也很難。」
「這笨小表怎麼不逃?」要是換作她受了這麼不平等的待遇,她早溜了。
「那兩個人早有防範,為了怕他掙月兌,他們將小六子像只狗一樣用鐵鏈鎖著,讓他哪里都去不了。」
「他們……他們……」花無情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帶走小表的時候,有沒有狠狠教訓他們一頓?」她記得他有副好身手。
玄睿盯著她義憤填膺的氣容,竟看得有些出神。「我給了他們一筆銀兩,也順便補了他們一人一腳,還用他們綁住小六子的鎖鏈牢牢把他們綁在一起,再把開銷的鑰匙丟了!」
為什麼她不論是氣、是羞、還是怒,看起來都那麼迷人呢?
「干得好!」她恨不得那時自己也在現場,那她一定會多踹幾腳在那兩人身上。「所以後來那小表就跟了你……對了,你還沒說你要找——」
「你怎麼讓那兩個人離開的?」
話鋒一轉,玄睿又一次跳開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