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杜凡又問,一雙濃眉因心情的不悅而深擰,但俊美的五官卻沒因此而顯得猙獰。
「這……」回答他話的人躊躇了下。
「我不知道在香港這個地方,有誰能勉強我杜凡做我所不想做的事?」抬起頭來,他一掌用力地擊在桌上,砰地一聲,發出極大聲響。
這一記響聲,引來雙方的緊張,坐在南邊的人中,終于有人按捺不住。
「姓杜的,你別太囂張,你以為我們就願意跟你結成親家嗎?要不是你家太叔公年輕時勾引我家太姨婆,我們太姨婆也不會在臨終前立下遺囑,還拿……拿要拆掉佟家祠堂相逼。哼!別說要我家寶兒嫁給你,就算是我家的女佣,你都不配娶!」
「你說什麼?」
杜凡沉默,但坐在他右邊的兩個男子卻同時開口,一手還模進黑色西服內,好似隨時會掏槍轟掉對座人的腦袋。
杜凡各瞪了他們一眼,沒開口說話,但兩人馬上安靜了下來,而且乖乖地放下雙手。
「妳怎麼說?」看向與他對坐的女子,杜凡這次的聲調平靜。
她從頭到尾都低著頭,一頭烏亮長發掩去了她大半張臉。
「我……」不知道話題怎會一下子落到自己身上,佟寶兒只能將臉壓得更低。
「既然是太姨婆的遺囑,而且又事關我們兩家的祠堂,為了避免祠堂被拆被毀,先祖的亡靈無處可去,我這個佟家長孫女,還有什麼話可說?既然太姨婆要我嫁給你,我就……」
「妳就嫁。」
杜凡接替了她的話,銳利的黑瞳略略地瞇起,打從心里深處升起了一抹濃烈的厭惡感。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女人,八股腦袋死板板的,一點主見也沒有,說好听點是溫文賢淑、大家閨秀;說難听就是讓人倒盡味口、一點興趣也不會有。
「是……是的。」佟寶兒怯怯懦懦地說︰「你……你覺得呢?」
「我沒心思去處理移走祖先祠堂的事,也就是說,我並不想將我杜家的祠堂拆掉、遷走。」
壞就壞在,既然是兩個幾代彼此仇視的家族,為何當年連挑個祠堂地,都要比鄰?而那地的所有權,更該死的剛好傳給了彼此的太叔公和太姨婆。
這兩個老人家听說年輕時相愛,卻不能結合;一定是這個原因,才在臨終前,將腦筋動到遷移祠堂的事上。
杜凡開始努力的想著,他如果真與這個女人結婚的話,能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嗎?或許該另外買棟屋子讓她住,婚後,他們可以過互不相干的生活。
「那……你的意思是……」佟寶兒仍沒抬起頭來,幾乎是用頭頂對著他。
是這個動作,讓人從頭到尾見不著她的長相,只隱約可見,她似乎有著一張瓜子臉。
「結婚。」望她最後一眼,杜凡已覺得倒盡味口,頭一抬,他將眸光調開。「既然我們雙方都不希望祠堂被拆掉,也不想勞動祖先們的魂魄搬遷,那麼唯一的法子,就只剩結婚了。」
用新一代的婚姻關系化解數代結下的仇怨,這荒謬至極的法子,也唯有他的太叔公和對方的太姨婆才想得出來。
想起了遺囑里開宗明義的第一句,要雙方以婚姻關系為幾代仇怨劃下句點,否則一個月後屬于雙方祠堂的建造地將大興土木,拆掉兩家祠堂建築,將地捐給政府蓋公園,杜凡忍不住一咒。
「你的意思是說……你也同意了嗎?」佟寶兒聲音細似蚊蚋。
「還有他法嗎?」攤攤雙手,杜凡煩躁地抬腳踢了下桌腳,嘴里跟著又是一咒。
「既然雙方已經有了共識,那麼……請雙方在這文件上簽名。」
見兩人好不容易有了共識,坐在兩人左邊的人同時吁出一口大氣。
他們同屬一家律師事務所,卻各別為雙方已過世的太叔公和太姨婆服務,依照委托人生前的遺囑辦事。
佟家這邊的律師較無壓力,因為佟家這幾年來,已明顯家道中落,雖有錢,但已無權;至于杜家的律師,不用多言,光由頻頻抬手拭汗的動作,就可覷出他們緊張得幾乎要渾身打顫,若不是周遭圍著許多人,恐怕兩個律師會嚇得同時下跪。
畢竟,生活在香港的人,除去牙牙學語、不懂世事的小孩外,誰不認得暴君杜凡?他的權勢、他的黑道背景,無一不令人心驚膽顫。
「簽哪里?」接過文件,杜凡低頭打量著文件。
佟寶兒這邊的律師也一樣遞上文件。「寶兒小姐,妳的這份也請妳簽名。」
佟寶兒仍舊將臉壓得低低的,垂落在她頰靨邊的烏黑長發,仍舊遮去了她大半邊的臉,別說想看清楚她的長相,連五官長在什麼位置,都很難瞧清楚。
「寶兒,妳可得考慮清楚呀!」坐在她身旁的大伯父開口說。
「我……」握筆的一手微微地顫抖,但一咬牙,佟寶兒還是大筆一揮,簽下了名字。「大伯父,對于這件事,我們都沒法子了,不是嗎?既然這事是太姨婆決定的,我們就照著做吧!」
「唉……」被喚「大伯父」的男子頻頻搖頭,一再嘆息,「如果弟弟和弟媳還在世,一定會有法子,一定會有法子的。」
杜凡在紙上簽下最後一筆,懶得再听對方的抱怨,推開椅子站起身。
「既然事情都已決定,那麼我希望婚期能越快越好,我沒有多余的時間瞎耗。」祠堂的事,已讓他心煩太久。
「能……能不能……」佟寶兒在簽妥了文件後,怯怯地開口,細微的聲音,由被長發遮去大半個臉後的小嘴里傳來。
「妳還有什麼事?」杜凡的雙手撐在桌上,口氣不善。
不知為何,她那如蚊蚋的細微嗓音,就是教他心煩。
雖見不著她的表情,但眾人隱約可見她發後的臉,似乎眉結微擰,然後輕輕地咬了咬嘴唇。
「婚禮能不能別……太鋪張?」她囁嚅道。
杜凡看著她,討厭她仍壓低著腦袋的動作,「妳希望低調一點嗎?」
丙然,用腦袋瞧著他的人兒,以著可以媲美烏龜的速度點了點頭。
深深地望著她,杜凡很無力地一嘆,頓覺心煩意亂。
「就隨妳吧!妳想多低調,我們的婚禮就辦得多低調。」
唉……他還真不敢想象,往後要如何跟這個女人相處。
不過話說回來,女人對他來說一向可有可無,跟誰在一起、和誰上床,全都一樣,只要她們認清楚身分,別想干預到他的生活就好。
☆☆☆
「佟寶兒,妳說什麼?能不能麻煩妳再說一遍?」
FashionBook雜志的創辦人,佟寶兒大學的同學兼死黨——周婉婉尖叫著,瞠大無法置信的雙瞳,瞪著眼前癱在白色沙發上的佟寶兒。
她,不再溫柔賢淑;她,不再坐姿優雅;她,不再像只隨時會被嚇破膽的小老鼠;她更不再忸怩、說話似蚊蚋,甚至……
「周婉婉,妳要嚇死我是不是?居然叫得那麼大聲!」從沙發上彈起,佟寶兒舉止粗魯地抬起一腳來,踢踢剛被她一席話嚇得尖叫連連的周婉婉。
沒錯,她就是佟寶兒,佟家的長孫女,沒有雙胞胎妹妹,佟寶兒就是佟寶兒,但難免讓人懷疑,她有嚴重的雙重人格,尤其是在家中的她和在好友面前的她,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听了妳的這段話不尖叫的人,才應該說是不正常!」周婉婉用一手揮開她踢過來的一腳,站起身來,雙手扠腰地看著她。
「好、好,妳正常、妳正常,這樣可以了吧?」佟寶兒眨了眨一對大眼,裝起狠來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