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之夜 第29頁

「那麼,這個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的?」他啞聲問。

原先,他也認為是阿茲海默癥,但腦瘤也沒有比阿茲海默癥好。

「這可能得要再做詳細的檢查,但就我們粗估來看,應是屬于良性的膠質細胞瘤二級。」醫生神情凝重地看著他。「但這種細胞瘤也有轉變為惡性腫瘤的機會,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要盡早進行切除手術。」

「那是否有風險?」

「任何手術一定都有風險,尤其是開顱手術。依許小姐的狀況來說,既是良性腫瘤,就要切除干淨,但切除干淨就容易造成一些後遺癥,好比說喪失記憶,或者是有語言障礙等問題。」

「那……」

「我不要!」許夕夏吼著。

「夕夏。」

「我不要,慶至,我不要……」她緊抓著他的手央求著。

方慶至無言地看著她,最終只能再問一些相關細節,隨後帶著她回家休息。

診斷報告,讓人心情沉重。

就算腦瘤不像阿茲海默癥無藥可醫,但如果不趕緊進行手術,會有立即性的危險,然而,就算動手術,卻也有一定程度的風險。

手術動與不動,都令人為難,更糟的是,現在必須跟時間賽跑,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勸夕夏接受手術。

他邊開著車,邊看著神色驚恐又似乎有些恍惚的她。

回到家,才剛進客廳,他便見她急急進了房,像是在找什麼。

「夕夏,你在找什麼?」他走到房門口。

「我在找樂透彩券……啊,是不是在你那里?」她回頭問著,「慶至,你有沒有看到?」

方慶至無言地捂著臉,雙眼發燙得難受。

難道要他眼睜睜看著她的記憶不斷混亂,到最後連他是誰都想不起來?

「慶至?」

「夕夏,我們動手術好不好?」他啞聲問著,淚水盈在眸底。

「什麼手術?」她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他喉頭抽顫著,感覺情緒幾乎快要面臨臨界點。「你清醒一點!我們才剛從醫院回來,你忘了你腦袋里頭有腫瘤,要盡快動手術,否則……」

許夕夏臉上抽動了下,水眸不斷飄動著。

「你看著我,不要逃避!還是你覺得……你把我忘了也無所謂?」

「我……」

她話未完,門鈴聲響起,方慶至抹了抹臉,轉身去開門。

第10章(2)

「你今天又沒去上班,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還未見到人,門口便已經響起方致遠的大嗓門。

「夕夏的身體不舒服,我帶她去看醫生。」他語氣不善地答復,回頭走到客廳見許夕夏瑟縮在沙發里。

她的神情惶恐不安,呈現圈抱住自己的姿勢,那般無助又害怕。

「夕夏又有什麼毛病?你這樣顧著她——」

「爸!難道你會在媽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丟下她不管嗎?」許夕夏的病癥再加上父親的叨念管束,讓方慶至的情緒瞬間潰堤。

「你在胡說什麼?你竟然——」

「爸,我不需要你支援我,我只求你不要在這時候阻止我,因為夕夏的病……夕夏的病攸關生死,她……」他哽咽得說不出話。

方致遠頓住,問︰「夕夏生什麼病了?」

「腦瘤……爸,夕夏這陣子會這麼不對勁,是因為她的腦袋長出了一顆瘤,影響她的記憶,如果不動手術……」他好痛苦,進退維谷,卻沒有人成為他的後盾,沒有人給他力量。

「那就馬上動手術啊。」方致遠說著,立即拿出手機。「我有朋友認識腦外科權威,我可以拜托對方代做更詳細的檢查。」

方慶至不解地看著父親,果真見他拿起于機聯絡朋友,非常客氣地請求著。

案親的作為有落差,讓他一頭霧水。

「再做一次檢查,不管怎樣,該動手術就動手術,腦瘤是不能拖的。」方致遠說完電話,神色嚴肅道︰「我拜托我朋友聯絡那位醫生,明天就會有消息。反正不管怎樣,顧好夕夏的身體是最重要的。」

「爸……我以為你討厭夕夏……」他語調破碎,只因父親的關切。

「誰說我討厭夕夏?你在美國的時候,是夕夏陪著我們的,不信你問你媽。」方致遠沒好氣地說。

身旁的柳靜美輕點頭。「夕夏跟你爸是很有話聊的。」

「可是夕夏喪失記憶之後,你對她不太好。」父親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是在孤軍奮戰,他要顧著夕夏,卻又希望能得到父親的諒解和支持……他本以為他無法擁有的。

「誰說的?我是平常心對她,反倒是你,根本就是保護過度。」

「我……」

「像夕夏的腳踝不過是個小傷口,你卻當成重癥照顧,你這樣不是在幫她,你是在扼殺她,你可以照顧她,可是你也要給她走動的機會。」

方慶至緊抿著唇,反駁不了。

「你一直在重復錯誤,為了夕夏放棄美國的高薪,為了夕夏連公司都不管,還連夕夏差點燒了房子都沒說上幾聲,表面上看起來對她疼愛有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做的這些事對她都是壓力?」

「壓力?才不是,我一直在想辦法消除夕夏的壓力,我從來就沒想過增加她的壓力。」

「可你做的那些都是壓力!那不是為了夕夏著想,純粹是你根本離不開她!」方致遠低罵著,「所以我氣的一直是你,根本就不關夕夏的事!」

方慶至張口,頓了下,把話又吞進肚子里,露出一抹苦笑。「我不知道……」

「你如果真的愛夕夏,就要問夕夏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當夕夏犯錯時,你應該要糾正她,當有狀況發生,你應該詢問她的意見,這樣子,你們的感情才能長久,而不是由你單方面強勢地要求。」

「爸……」

「撐住,現在的你要負責撐起夕夏,當然,我跟你媽都會幫你,不用害怕。」方致遠拍了拍他的肩。

「對,況且腦瘤並不是無法醫治,不要擔心。」柳靜美也給了兒子一個擁抱,再回頭罵著老公,「老公,你說的都很有道理,可是同樣的一句話,用不同語氣說會有不同的效果,夕夏不記得你,所以她不會懂你話中的擔憂,而你的言語也一樣會對夕夏造成壓力和傷害。」

方致遠聞言,模模鼻子,看著一直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的許夕夏。

「夕夏,方爸也許說話比較沖,又是個大嗓門,再加上也忘記你把我給忘了,才沒想到這一點,但是方爸要讓你知道,我很喜歡你這媳婦,還等著你奉茶呢。」

許夕夏怔怔地看著他,用力點著頭,眸底噙著淚水。

「不要怕,我們一起討論,找出最好的方法來,不管結局如何,我們都一起面對。」

她點著頭,但下一刻,斗大淚水滑落。「可是我怕……」

「怕什麼?」

「我怕我會把大家都忘了,更怕我會變成大家的負擔……不過,我現在好像就已經變成大家的負擔了。」她笑得苦澀,眼淚不斷爬滿臉頰。

「胡說什麼?你才不是負擔。」柳靜美輕斥著,「你有狀況就要早一點告訴我們,你不該藏著,一個人默默忍受,你還有我們在,我們都可以成為你的後盾。」

許夕夏看著他倆,再看向朝她微笑的方慶至輕輕笑開,卻不斷抖落淚水,但這眼淚不再是恐懼或害怕的產生,而是感動喜悅……有他們的支持,她知道,就算發生最糟最壞的結果,她也有勇氣重新來過,而不是困在其中,進退兩難。

送走了父母,方慶至拉著許夕夏進房休息,替她蓋妥被子,側躺在她身旁。

他想知道她動手術的意願有多高,可又怕一再詢問造成壓力,幾次開口未果,反倒是她見狀先笑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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